“不是的,交警队当时就发现车子的刹车系统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最近他们又抓到了那个逃逸的货车司机,那人供出了用钱收买他们的李大壮,李大壮又牵出了你们局的朱局长,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他。”
“怎么会是这样?”林雨想回忆那个朱局长的样子,那张面孔却模糊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对那个家伙莫名的反感,为此还辞了职。“为什么要这样啊?区区一个局长的位置,比命还重吗?”
林老师在话筒那端叹口气:“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的,不如你回来以后当面问问他。”
放下电话,林雨已是毫无睡意,干脆又打电话到火车站的间讯处询问到江西的列车运行时刻,被告知两个小时以后就有一趟。
回到房间正在整理行装,门又被敲得砰砰响。林雨走去开门,一边问着:“又有电话吗?”然后就楞住了。
笔直站在那儿几乎把门全部挡上的,不是阿哲是谁?
林雨第一个反应是想关门!阿哲一抬手,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她的企图。林雨气得呼呼直喘,却有一多半是在生自己的气。
一甩手,她走回房间里,继续收拾东西。阿哲站在原地没动:“你要去哪儿?”
“你管不着!”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回头看看阿哲,这小子也真够镇定的,脸上居然还是毫无表情。
金龙鱼说我们是两个犟眼子,今天我倒要看看谁犟得过谁!林雨在心里发着狠,赌气不再理他,手里飞快地动作着。
看着林雨重手重脚地翻箱倒柜,整个过程阿哲一句话也没有。
林雨提着箱子走到门边,眼泪都要下来了:“请你让开!”
阿哲仍是不动声色:“你到底要去哪儿?我送你。”
林雨的视线一片模糊,难道你真的就这么不在乎我的离开?她紧紧攥着箱子提手,紧得指关节都发白了。
阿哲微微弯下腰,伸手接过箱子,放在地上:“在你走之前,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他从胸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紫色金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晶莹璀璨的心形钻戒,“你愿意嫁给我吗?”
睫毛再也阻挡不住,任凭泪水汹涌而出:“阿哲!”
阿哲搂住那个不停颤抖的娇小身躯,笑着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傻婆娘--”
林雨哭着推开了阿哲:“可我还是要走!”
这回轮到阿哲吃惊了:“为什么?你不愿意?”
林雨破涕为笑:“活该!急死你!”
阿哲一把将她抱起来举到半空:“你这坏婆娘!坏!”
林雨在空中对着他一通猛捶:“放开我!放开我!”
阿哲呵呵笑着,将林雨像个布娃娃似的扔在床上,滚烫的唇印落在她的耳根和颈项上。
林雨不由全身酥软:“不要,现在不行——”
“怎么?你不是那么保守吧?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了!”
看着阿哲认真的样子,林雨觉得他简直太可爱了,“啵”地在他唇上亲一下:“阿哲,你还没听我说过我的身世呢,我们边走边说吧。”
出了饶城火车站,两人沉默地走着。阿哲本就不爱说话,林雨是因为想着心事。
已是深秋时节,寒风呼呼响着,不时挟着几片枯黄的树叶掠过他们身边。
“嘀嘀——”汽车的喇叭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我们没挡道啊!林雨想着,回头看去,是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怔忪间,两个制服笔挺的警察跳下车,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工商所事件发生后,林雨对穿制服的总有些犯怯,伸手去拉阿哲,对方却已将手翻过来握住了她的,这让她觉得稍稍安心了一些。
脚下加快了正要走开,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小雨,等一下!”
“何卫东?”林雨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个子高些的警察一步步走向她。
何卫东消瘦了一些,样子老成了许多,更让林雨吃惊的是他胳膊上的黑纱箍,上面还缝着一小片红布。饶城的风俗,家里死了老人才戴这个的。难道是何母她——
“朱其方因为谋杀你生父的嫌疑而被逮捕以后,我就猜你应该会回来的。”
很显然林雨的身世在小小的饶城已经不是秘密。
“是啊,我、我们刚到。”林雨有些慌乱地说,“这是我未婚夫,赵正哲。阿哲,他就是何卫东。”
两个男人握手的时间过长、也太过用力了,他们盯视着对方的眼睛,像要在那里面找到某个问题的答案。
最终还是何卫东先转移了视线:“这是我们刑警队的车,让我送你一程好吗?”原来他调到公安局最有权的部门了。
“何队,去哪儿?”那个年轻些的小警察问。
何卫东看看林雨:“先回你家?”
林雨很慢地摇摇头:“不,我很想马上问问那位朱局长,他到底为什么要杀人。”
看守所在市郊,警车一路拉响了警笛畅通无阻,还真是威风。难怪有些人无论如何也要弄个黑底牌照,即使他的工作与公检法八杆子沾不上边。
车上四个人都沉默着,气氛令人烦闷。最后林雨觉得还是应该问候一下:“最近你母亲的身体怎么样?”
何卫东指指自己的臂箍:“上个月去世了,脑溢血,还不到三个钟头就过去了。”
“啊。”林雨不知该说什么。那个精明里带着古怪的老太太,自己曾经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多,从此再也见不着了,那种感觉真是无法形容。
其实那也是个可怜人,年轻守寡,好容易熬到儿子毕业工作,虽然儿子离过一次婚,第二次婚姻里的儿媳也给她添了孙辈了,却无福消受这一切,早早地去了。不知道她的一生中,是否曾动过找寻自己幸福的念头?
想想还是转移话题:“那,许愿和孩子都好吧?”
何卫东奇怪地哼了一声说:“大概还好吧。”
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大概?
何卫东清清喉咙:“你在外面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和她,去年就离婚了,孩子判给了她。”
林雨又“啊”了一声,更加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手紧紧抓着阿哲,只有那只温暖而粗糙的大手才能让她在纷乱的思绪中保持一份镇定。
一个人的身份对他的外表影响是巨大的,朱其方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把他和局长两个字联系在一起。那灰暗的脸色,无神的眼睛,衣服领子乱糟糟的,完全是无所事事的混子造型。
看见林雨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那光芒也只是瞬间闪过:“小林哪,你回饶城啦?”
听他还是一口的官腔,林雨的火一下子上来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吧?”
朱其方的脸让林雨联想到某种噬齿动物:“知道啊,你是曾聋子的私生女噻!”
曾允文的左耳因为幼时被人打成重伤失去了部分听力,有人背地里叫他曾聋子。但朱其方的语气让林雨很不舒服,她瞪着那个缩在铁栅后面的人影:“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很自豪!至少他不是你这样的罪犯!”
“哈哈哈哈——”朱其方狂笑起来,直到他身后的警员喝斥他“老实点”才停住,擦拭着笑出来的眼泪说道:“罪犯?罪犯又怎么样?有人说我花不来,为一个局长位置送了几条人命,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真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啊!”
他摇晃着自己那颗半秃的脑袋,竟然颇为得意,“我不这么干,这辈子也别想当得上财政局的一把手!曾聋子当面说我不懂业务,叫我多多看书!他以为他是谁啊?老子就不看什么鬼书,不是照样当局长?管他命长命短,老子干掉个绊脚石,还赚了一年局长当,花得来!”
等他从自我陶醉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一张信笺摆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我父亲的遗书,仔细看看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走。林雨的全身都在哆嗦。
阿哲将她拥入怀中,那宽厚的胸膛重新给了她勇气:“丁副局长,你没想到吧,被你谋杀的是一个晚期癌症病人?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再等几个月?那样的话,事情的结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你就不会在这个地方,我父亲也可以安度余生了。只是几个月而已,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几个月?”
说到后两句话她已泪流满面,想到生父的最后一天,不知情的她只晓得奇怪,却不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如今生死茫茫,去哪里再见父亲的慈容笑貌?
到了外面,阿哲抚住兀自哭得天昏地暗的林雨:“好了,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你父亲临终的愿望不是希望你幸福吗?来,幸福地笑一个!”
林雨抬头看着他:“你会让我幸福吗?”不等他回答,踮起脚来吻住了他的唇。
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梦,它真的能实现吗?
一个粗哑的女人声音打断了他们。林雨循声走去,见是何卫东木呆呆地站在他那辆警车旁。
那个叉着腰正在破口大骂的女人,竟是许愿!她的头发蓬松,染成了玫红色,跟她泛黄的皮肤并不相称;整个人好像失去了一股劲,变得松松垮垮的,跟林雨在碧湖茶吧见过的那个她完全是两个人。就连声音也因为不再拿捏变得粗沥刺耳:“何卫东何大队长,你现在可是风光了,哈?老婆你不要了,儿子你总要管一管吧?饿死了我不要紧,饿死了儿子你就等着做孤老吧!不要以为你还可以去骗女孩子嫁给你,天底下找不出第三个傻子!”
她骂得起劲,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嘴里的第一个傻子正站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