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整夜整夜站在江边的所想？泪眼朦胧中看着那个身影走远，林雨用尽所有的力气喊：“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不在乎！我已经爱上了你！！你听见了吗？ ！”

阿哲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林雨哭着跑向他，从后面紧紧抱住那个战栗的身躯，整颗心已经痉缩成一团，只怕他会突然消失在空气中，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很久很久，她的手被温柔地拿开，惶惑中阿哲转身捧住了她的脸：“傻婆娘、傻婆娘。”

这一吻如此深切缠绵！两人都用力过度，唇间渗出丝丝血的咸腥味道，而他们却无法停止、不能停止。他们都是被命运遗弃的孤儿，这个世界除了伤痛什么也没有给过他们，经过了多少挣扎摸索，像两个迷宫中的盲人，他们终于找到了彼此。

心结既已解开，爱情终于自由。和阿哲在一起，林雨才明白，从前的自己根本就不懂得爱，盲目地讨爱人欢心，为他穿为他打扮自己，为他做饭为他改变自己，那样的爱，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回想起来，曾经为了汪志飞眼里的温柔而任他拿走自己的童贞直至怀孕也不曾有一句怨言；曾经为了何卫东赞她贤淑而对婆婆的刁难一忍再忍直至贤淑到将丈夫拱手相让她人；全都是愚蠢到极点的行为！别人给她定了一个框，她就拿这框来套自己，套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阿哲不是这样的。从他的嘴里听不到甜言蜜语，连每个男人都例行公事赞过的林雨那皙白肌肤他都视而不见或许是见了也懒得言语，只一口一个婆娘的叫得欢，林雨掐他多少次也不改。

他的爱意不在语言里，而是用实际行动表达的。他像观察小闺女般仔细留意林雨每天的身体状态，按照她的喜好给她做好吃的；他居然还会理发，洗头时给林雨做的头皮按摩让她舒服得能睡着；顶喜欢做的一件事是帮林雨剪指甲！

林雨在他面前根本不用考虑什么淑女形象，完全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她将来是变老变丑，阿哲还是会同样的待她。

寻寻觅觅多少年，幸福原来在这个拐角等着她！

可能是阿哲给她带来的好运吧，一个星期后，面试的那家贸易公司给林雨寄来了录用通知，叫她下个星期一就去上班。

林雨收到信兴奋得根本坐不住，急急忙忙跑到阿哲那儿。

正是午饭时间，饭馆里忙得一塌糊涂。林雨见状也帮着洗菜递盘子什么的，惹得阿哲连连吼她叫她一边呆着去别添乱。林雨只管冲他做鬼脸，手里也不停下来。

好容易到了两点多钟，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大家才有空坐下来自己吃午饭。阿哲最后一个上桌，刚拿起筷子，他的手机响了．他从不在公共场合接手机的，说声对不起就到外面去了。

没两分钟他转了回来，板着脸说：“马上关门！吴师傅去关大门，小玉和小李把厨房收拾收拾，大家从后门走，这儿有我和老金就行了。”

金龙鱼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哲没回答他：“大家动作快一点！”抬手轻拍了一下林雨的头发，“你也走吧。”见林雨不动弯下腰低声说，“工商所的人要来找麻烦。”

金龙鱼在一旁大不服气：“工商所的怕什么？我们手续齐全的！”

阿哲紧锁着眉头：“他们要是存心找茬，你手续再全又有什么用？”

林雨看着他：“得罪了什么人啦？”

阿哲避开她的目光，走到大门边。吴师傅和另一个帮厨的男孩已经跟那大门挣扎了半天，那门因为从来不关的缘故有点上锈了。阿哲伸手过去，铁绞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门终于被拉上了，店堂里变得从未有过的幽暗。

“刚才是婉婷打给找的，说她妈妈去找了人，她偷听到她妈妈的电话才知道工商所的人今天就要来查我们店。”阿哲正跟林雨解释着，后门那儿传来一阵吵骂声。他一皱眉：“来得这么快？”

林雨跟在他后面走过去，就见金龙鱼正跟一个穿制服的人拉拉扯扯，楞头楞脑的小李在旁边不干不净地骂着，场面有点混乱。

林雨赶紧上去劝小李停嘴，又跟那几个工商人员道歉，突然听见旁边“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回头看时，原来那个跟金龙鱼拉扯的小伙子也是个二楞子，阿哲刚把他们拉开，他居然伸长了手给了老金一下！

老金哪里肯干，当场飞起一脚把那家伙踢倒在地。那家伙趁机赖在地上打起滚来。

场面越发不可收拾了。阿哲一个劲地催林雨走，林雨却叫老金快逃。

谁也没来得及走，110的警车来了“

弄到这一步，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店被封了，执照被没收，还交了一大笔罚款和医药费。

为了把金龙鱼从拘留所里弄出来，又花了不少钱。他们去接老金时，他还在骂那个据说被他踢到了命根子正躺在医院里的小伙子。

老婆子劝他：“少说几句吧，不是你这火暴脾气，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老金尬了一下，讪讪地说：“也是啊，我这人就是脾气不好。可是，也不能全怪我吧？谁想得到那个婉婷小姐对阿哲喜欢到了这个地步啦？要不阿哲你去想想办法，店开不成了，我拿什么养老婆啊？”

“我到了，停车。”林雨突然说，抬手就去开车门。

阿哲一个急刹车，坐在后排的老金两口子的头齐齐碰在前座的靠背上。

等他们坐好，林雨已经下车走得没影了。老金摸着额角说：“我又说错话了？”

阿哲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发动了车继续前行。

林雨漫无目的地在路旁走着。这是桂林路附近的一条小巷，巷子两边开着不少家旧书店，吸引了很多大学生到这儿来淘换。

走过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林雨想也许我老了，已经不适合谈情说爱，那种纯纯的爱只有无忧无虑的少年才配享有，像我和阿哲这样的，首先考虑的应该是生存。他跟婉婷小姐在一起，可能会过得更好。啊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痛得象要裂开？

脚走得有些痛了，林雨走进路边一家小吃店，要了一杯珍珠奶茶，坐下来慢慢喝。满腹的心事，以至于那个声音叫了她好几遍她都没反应，直到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到了她跟前挡住了光线，她才抬头去看——是汪志飞！

汪志飞的肘弯里夹着几本书，显然是刚从哪家书店里出来，他还是那么瘦，脸色倒很白净，戴着副无框眼镜，比上次在林雨婚礼上的落魄样子好看得多了：“我还以为我又认错人了呢！”

“怎么你经常认错人吗？”林雨有些生涩地问。

“是啊，自从听尤游他们说你也在上海，我就总是在人群中看到你的影子。”汪志飞笑着在林雨座位对面坐下来。

林雨掩饰地低头去喝奶茶，眼泪滴在那玉白色的液体中。那些锥心沥血的往事，回忆起来疼痛依旧如昨，因果连环到如今，没有当初这个人的抛弃，又怎会有今时今日为了阿哲的进退两难？

“你，还好吧？”

汪志飞的声音仍然是记忆中的温柔，却已经不能再让林雨心跳。用力眨一下眼，将眼泪憋回去，林雨抬头笑笑：“我很好啊，你呢？”

汪志飞的眼神犹疑不定：“也还算好吧，我现在住在复旦的教师宿舍，就在前面，五分钟的路。 "

什么意思？“啊下次吧，我还有事。”

汪志飞苦笑一下：“没关系。”

两人之间出现了静默。林雨用那根绿色的吸管在杯中搅动着，等着对方先说出再见。等了半天，听见他说：“小雨，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林雨马上说：“没有啊！”她不想再纠缠以前的事。

对方却自顾说下去：“我没想到你那么在意，当时我在等江大开政审证明材料，所以不敢去找你。一到复旦我就给你写信，你却不肯理我——”

林雨猛地抬头看他：“信？什么信？”

回到住处，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什么也不想做，一头倒在床上。刚朦朦胧胧睡着，就听见门被敲得砰砰响，是房东老太太的声音：“林小姐，有电话啦！”

林雨痛苦地哼哼着，从床上挣起来到一楼去接电话。拿起听筒“喂”了一声，那边却只听见人的呼气声。

林雨心头撞鹿，正要问是不是阿哲，那人开口了，是养父的声音：“小雨吗？”

“是我啊，爸。”

难道——难道是小小——林雨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是想告诉你——”林老师说得很慢，似乎在考虑措词，让林雨的心越发悬在半空中，“你最好还是回来一趟。”

“怎么啦？”

养父就是这样的脾气，什么事都好说一半。不过他既是叫林雨回江西去，应该是跟广州那边无关的事了。

林雨略略松一口气。但话筒里接着传来的一句话教她的后背直冒凉气：“杀害你生父的凶手被抓到了。”

“你说什么？”林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他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