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何卫东的脸色煞白，林雨忍不住劝道：“许愿，有什么事私底下再说吧，在这里影响不好呀。”

“他还管什么影响！”许愿一扭头，看清了是谁，“呦，是你呀，我还以为是何卫东的新欢来帮他说好话，原来是他的旧鞋子！”

“许愿，你说够了没有？”何卫东火了。

“没够！”许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你不拿钱出来就没够！没良心的东西，当初骗我一个大姑娘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的？我会一辈子对孩子负责的！现在呢，孩子才几个月？你就把我们母子抛到脑后了，哈？”

看守所的几个干警都出来劝，那个胖胖的所长说：“算了小许，何队长他一时手头不方便，你就缓一缓，他妈才过世没多久——”

“再不方便，孩子的生活费总不能少撒？叫儿子喝西北风会大的撒？”'

“要不——”胖所长转头去看何卫东，后者却愤愤地说：“我有钱也不会再给他们！”

此话一出，众人的讶异目光一起落在何卫东身上。怎么会这样？这不是他一贯的性格呀？

何卫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对那个开车的小警察说：“小刘，我们走！”

“何卫东！“许愿猛地扑上前去企图抓住何卫东的衣领，被对方一个擒拿手反过来捏住了手腕，她发了疯似的乱抓乱踢，声嘶力竭：“你个陈世美、不得好死！我□□祖宗十八代！”

何卫东阴沉着脸任她抓挠，始终一言不发。

胖所长和小刘他们上前拉开了许愿，她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

何卫东皱着眉看了看手背上被她抓破的一条条伤痕，抬眼看看林雨和阿哲：“你们也一起走吧。”

“你休想！”许愿趁胖所长他们没注意，挣出身来冲到何卫东跟前，“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你不把儿子生活费拿出来老娘跟你没完！”

何卫东看看她那副疯狂的模样，再看看林雨和阿哲偎依在一起的样子，眼都红了，猛然间大吼一声：“臭婊子你给我闭嘴！”

从来都是一派温文、在公安局一帮子“警痞”中可算异数的他这一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连许愿都停了下来。

他一步步走到许愿跟前，紧攥着拳头，把个刚才还泼妇般的许愿吓得直往后退。

但他并没有动手。“当初可是你费尽心思，拆散了我好端端的一门姻缘，死乞白赖要嫁我的！如果你肯安生过日子，也就罢了。就算我爱的不是你，我会负起我该负的责任！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把我当傻子！！”

说完这些话他大步走回车旁，坐上去狠狠摔上了门。小刘怯怯地对林雨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上车。

林雨在一边听着，总觉得他的话倒有一多半是说给她听的。是何卫东后悔了吗？是许愿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吗？就算是这样那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连孩子的生活费都不给？一大堆疑问出不了口，只能默默地跟着上车回城。

到了林家，林老师是高兴得不得了，他的妻子段淑娜却是面无表情，冷冷地收下他们特意挑选的礼品，搁在一旁，管自继续看电视。

看看到了晚饭时间，阿哲说我去做饭，被林老师和林雨双双拦下，说第一次进门哪能让你动手。结果是林雨在厨房里忙活，阿哲在客厅陪着林老师谈天。

林雨系上围裙开始洗菜，隔着门望望收起一双长腿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听林老师纵论古今的阿哲，心里的幸福感满得简直要溢出来。

段淑娜到厨房里来倒水喝，倒好了也不走，斜着身子靠在门上，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那个阿哲，是上海人撒？”

林雨摇头：“他老家在吉林，在上海做事情。”

段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也是打工的哦。那他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哪？”

林雨早知道她会问这个，答得很快：“我不知道。”

“小雨啊，不是我说你，找男人一定要看本事，不要总是见人家长得好就什么都不管了，长得好能当饭吃么？何卫东的教训还不够么？”

林雨打断她拉开架式的长篇大论：“我的户口本还在家里收着吧？”

“在，锁得好好的。”段淑娜并没反应过来，“我那个老同事，你见过的，莫阿姨，她家老二也是前年离的婚，那孩子挺老实的——”

林雨把洗好的油菜放在沥水篮里，转身正视着她的姨母：“您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要跟阿哲结婚了，要拿户口本开证明领证。”

“你这算什么？结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一次是跟我们做长辈的商量过的，当我们是什么？你离婚离上了瘾了？”段淑娜勃然大怒。

林雨哼了一声：“我会不会离婚是我的事情，把户口本给我。”

“你吃错药了这么跟我说话？”段淑娜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林雨，从小这孩子就不会跟她回嘴，有委屈总是躲一边去哭，真不知道在外面呆了一年怎么就变得这么厉害。“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是吗？”林雨眯起眼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姨母，“那你六年前扣下汪志飞写给我的信也是为了我好？”

段淑娜的脸色腾地一下变了，她吃惊地瞪着林雨，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

“你一定很奇怪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的，按你的想法，我被汪志飞甩了肯定恨死了他，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他。可惜啊，事情往往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你还去找他了？你就那么贱？”段淑娜的眼睛里冒出刻毒的光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林雨的脑袋里嗡嗡直响，血一个劲地往上涌：“既然你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摊开了跟你说吧：你对我母亲也做过同样的事对不对？当时村里识字的人不多，你就骗村里人说我父亲那些信是给你的，把信销毁了，我猜得对吗？眼看着亲妹妹在思念里煎熬，你就是要让她与爱人永远分开，因为你也喜欢那个男人，你认为是你妹妹贱才抢到了他的，所以你要惩罚她，是吗？”

“你你你污蔑！”段淑娜的手指着林雨，打着颤。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林雨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厌烦和恶心，“时过境迁，当初的证据都已经被你销毁了是不是？但是你骗得过世人的眼睛，骗得过自己的心吗？天道公平，你会有什么报应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希望你到此为止，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请你把户口本给我，我要跟阿哲结婚。”

段淑娜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你休想！”

这一下惊天动地的响动引得客厅里的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林老师问：“怎么啦？”

阿哲“啊”了一声：“小雨，你的腿划伤了.”

林雨喜欢光着脚，即使是冬天进屋第一件事也是脱袜子。偏她今天穿的又是一条及膝裙，段淑娜摔破的杯子碎片飞起来，有一片正好溅到她踝骨上，割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地顺着脚腕流下来，很快连拖鞋都被染红了。

阿哲忙着去找纱布药水来给林雨止血，林老师唉声叹气地说着：“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子呢？”

那段淑娜却兀自咬着牙说：“你这贱种胚子，我就偏不把户口本给你，看你怎么办？ ！”

林雨坐在椅子上，任阿哲将她的脚抱在怀里上药，对段淑娜理都不理。这下子更是把段淑娜气得发疯：“滚！滚出去！！在我家里做这种□□样子给谁看！要浪到大街上浪去！”

林老师拦着说：“淑娜，你今天是怎么啦？孩子不对，你骂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能往外赶呢？何况小赵是第一次来——”

“什么小赵？谁晓得是哪里捡来的小流氓、臭鸭子！”

这话一出口，阿哲的脸就变得惨白。林雨知道那是他的最痛处，当时也顾不得说别的，对养父说了声：“我们走了。”拉了阿哲就往外走。

“这是搞什么？哪有到了家不住几天这样就走的？”林老师急了，吼着说，“淑娜，你怎么搞的，看把女儿女婿都急到了！”

段淑娜从来没听过糯米菩萨般的丈夫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大叫一声：“我不活了！”就往阳台上奔。这是她在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驯服丈夫的绝招，屡试不爽。

果然，林老师赶紧追了过去：“淑娜，淑娜，你不要这样——”

林雨看着阿哲，抬手抚摸着他的脸：“没关系，阿哲，我只要有你就行了。你会永远对我好的，是不是？”

阿哲没说话，只是用他的大手盖在林雨的那只手上，炽热的目光直看进林雨心底。

下了楼，林雨回头看了看六楼上那熟悉的昏黄灯光，想到恐怕从此不会再来这里，不禁有些伤感。

“阿哲！”

“嗯？”

林雨回头看看阿哲，自失地一笑：“没什么，我们走吧，先找个地方吃饭。”

户口本的事，慢慢来吧，总可以解决的；她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