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嫁给他？”孙小红林雨两人坐在二中的篮球场边，一面看人打球，一面喝着汽水。这是两人还是中学同学时养成的习惯，“可是你们才认识两个月。”

林雨知道孙小红的视线正停在自己脸上，却故意笔直看着前方球场：“那有什么关系？时间长就更好吗？”

有一方进球了，球场内外一片欢腾。林雨也跟着鼓掌叫好。那个进球的男孩子注意到她，冲她吹了声口哨。林雨笑了，跟何卫东在一起后，她的皮肤越发白晰光滑，加上天生大眼睛尖下颌的娃娃脸，居然被这小毛孩当做同龄的中学女生。

“林雨。”

“什么？”林雨转头奇怪地看了孙小红一眼，以她泼辣爽直的性子，这种吞吞吐吐的情形可算不寻常了。

“你，”孙小红下了大决心的样子，“汪志飞也回家过年了，你会请他参加婚礼吗？”

林雨假装回转去看球赛，却掩饰不住红红的眼圈。汪志飞，这个名字在心上烙下过多么深的伤痛，为什么还要让我再想起他？

十年好友，孙小红什么不知道，赶忙换了话题：“别人我不管，有一个人你无论如何也不该邀请的。”

“谁啊？”林雨想大概是哪个得罪了孙大炮吧，却被她接着说的话震住了：“你知道当初是谁向学校领导告密的吗？是张燕。你还记得吧？中文系就我们三个女生是同乡，大学里我们走得很近的，后来她毕业留在了南昌就没什么联络了。那时候你想做手术找不到门路，还是她帮忙让她表姐开的后门。”

好半天林雨才说出话来：“不会吧？她那么——热心？”

孙小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那是藏奸！明里一盆火、暗地一把刀！也怪我们当时急昏了头，没仔细考虑。要不是这次回校遇到了尤游，我们到现在还不清楚她的真面目！”

“可是，为什么啊？”林雨苦苦回想，自己好象没有得罪过张燕啊。

“对这种杂碎来讲，害人还需要理由吗？心理变态！”孙小红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她中学起就喜欢汪志飞了！去年还跑到上海去找他，碰了一鼻子灰！”

林雨睨了她一眼。她才一把捂住自己嘴巴：“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赶紧装出一副全神贯注看球的样子。

林雨也盯着球场上那些年轻骄健的身影在看，眼前晃动的却是汪志飞浅笑的脸。她该恨张燕吗？如果不是张燕的告密，林雨现在应该在城市里工作，也许已经和汪志飞功德圆满、双宿双飞。不，最可恶的还不是她，没有她导演的闹剧，林雨又怎能知晓汪志飞的懦弱和自私。

婚礼一塌糊涂。何卫东两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林雨以为他家不会来很多亲戚，结果叔伯姑爷外加堂的哥嫂弟妹外甥侄儿来了三拖拉机。预备的桌数不够，临时加的桌子都摆到饭店的停车场去了。这样自然对饭菜的质量和上菜的速度都有影响，别的人还好，两位亲家母可就比赛起谁的脸拉得更长来了。

林雨正昏头涨脑地两边调停（何卫东酒席刚开始就被他公安局那帮土匪兄弟灌了个半死），忽然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旗袍下摆，转头一看，是担任伴娘的孙小红。

“哎呀，你总算浮出水面了，快帮我再去催一下厨房——”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因为她看清了孙小红身后站着的人。

汪志飞瘦了，也黑了，好象他这几年是去援藏而并非呆在中国最大都市里似的。他的目光也变了，曾经的小王子般纯净光芒已经被收藏在眼底最深处，现在的他的目光，让看到的人只能有一个联想：饿狼。

正因为如此，林雨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报复的痛快也不是心疼的怜惜，而是害怕。本能地，她伸手去拉旁边形同木偶的何卫东，这家伙本来就醉得摇摇晃晃，给这么一拽整个人倒过来，象个巨大的集装箱压向林雨。

眼看新郎新娘就要一起摔倒，孙小红不由惊叫起来，马上又捂住了嘴：因为汪志飞伸手扶住了他们两个。

汪志飞的神情还算平静：“这位就是新郎吧？来，我敬你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

何卫东半梦半醒地傻笑一声：“饶了我吧，我真的喝、喝不下了——”

林雨打断他的话说：“我替你喝！”夺过酒杯仰头就灌。

汪志飞静静地看，看她喝完了那一大杯啤酒，轻声说：“学会喝酒了，小雨。以前你可是滴酒不沾的。”

林雨的脸上透出红晕，眼眸晶莹透彻，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漂亮：“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听她这么说，孙小红担心地看着汪志飞。后者却只是苦笑了一下：“记得也罢，不记得也罢，我只希望你幸福。”

林雨一昂头：“我当然会幸福。”

汪志飞还想说什么，林父在远处喊着林雨的名字要她过去。林雨冲汪志飞点一点头：“失陪。”挽了何卫东扬长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汪志飞在原地。

这是梦想中多少次出现过的场面，为什么却没有预想的痛快？只有虚空，无尽的虚空。

“小雨，这是财政局的曾允文局长，我的老同学。”林父指着坐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年人。林雨他们忙举杯敬酒。

曾允文有着他这个年纪的人少见的削瘦身材，眉宇间还隐约可见当年的俊秀，只是眉头永远紧皱、带着挥不去的忧郁。他看林雨的样子有点不同寻常，只是林雨满脑子还是刚才糟心的场面，并没有注意到。

第二天回门，林母难得高兴，做了一大桌好菜招待女儿女婿。酒至半酣，林父突然冒出一句：“小雨，你想不想到财政局上班？”

林雨一楞，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林父问这话并不真想要她回答，而是管自说下去：“昨天你曾叔叔知道你在乡下代课以后，就说他们财政局的国债服务部缺人手，问你愿不愿意去。小雨，爸没本事给你找更好的工作啦，这可是一个好机会！虽然是事业编制，待遇比财政局机关的差一些，可比代课强太多了！俗话说的，背靠大树好乘凉！”

林雨刚要开口，林母抢过了话头：“大树？好一棵大树哩！曾允文一个老单身，谁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林父皱起了眉，瞪了妻子一眼。

林雨气得手脚冰凉，冲口说道：“那我就不去好了，还当我的代课老师！”

她父母一听这话，同时想说什么，却被一直在旁边闷头吃菜的何卫东打断了：“怎么能不去呢？下次可不见得有这样的机会了．再说了，我们两个都在乡下，以后小孩上学都不方便，是不是小雨？”

林雨嗔了他一眼：“谁跟你有小孩啦？”

餐桌上的气氛却轻松了起来，林父高兴地说：”来，我们为小雨有新动向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