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把三丫安全送到，你要什么拿走便是。”
叶清轻悠悠转了一下伞。
“姐姐是头一个与我交易的人，我给你打个折吧。”
她嘴角一弯，眼中明亮如月。
“只要姐姐替我宣传一番，让我接上个好单子，便给你免了这单。”
反正她也不是迫切想换到功德，学分她可以慢慢赚，毕竟冥界的钱还不着急花，但阳界的金银之事却丝毫不能懈怠，她如今可是要养家的人呢！
“……好”，罗风见她笑容可掬，眼神澄透，不禁卸下心房，想了想，又问道。
“我，该怎么做？”
叶清身子一侧，面无表情地一拳将偷袭的花打飞，又转头笑道：“随我来。”，浑然不觉一旁罗风看得汗毛直竖。
连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他们才停下。
看到那庞大的巨人，罗风心生惧怕，恨不得倒头就跑可是。可是…她抚过三丫柔软的发丝，咬了咬牙，到底没后退一步。
叶清眼中闪烁着欣喜，却被阻拦着前方的路。只迟疑片刻，便凭借强大的手劲，拨开重重人群。
“牛头大人，牛头大人，牛头大人～”
重要的事要喊三遍！
被包围在魂群中的巨人，浑身散发着黑气。
因他不能无故出手，这些新魂又鬼精的很，围在他身侧哭这喊那，让他着实头大。一时深陷其中，僵持不下，形成如今混乱的场面。
因嘈杂的声音，牛头对叶清的喊声丝毫不察，只隐约听到有人唤他名字，可这些小蚂蚁挤挤攮攮，也难分出个他她它。
“牛头大人..”
见牛头迟迟没有反应，叶清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拉他的黑气，嗯，竟能摸到？
牛头终于转过身，双眸瞪大，诧异地看着她，这位学子怎么这么没有边界感。
张二在挤在后面，试图疏通人群。
“各位，能否让个位置，我等有事要请大人帮忙！”
众魂不满，骂骂咧咧。
“你算哪根葱，滚后面排队去！”
“就是，还有先前挤进去那个，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张二看着眼前愤怒的人们，理智地摇头退后否认三连。
有一大肚便便的男子，本来挤在中间层，尽管努力踮起脚尖，也只看到叶清拉黑丝的一幕，便又被挤攘到了最后排，圆滚滚的肚子被挤压变形。
他不甘心，大喘了两口气，再次踮起脚尖，却不知为何又被人群抬举到了空中，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摔倒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就要发生一边踩踏事故，一双苍劲有力的手将他拖出人群，并好心劝道。
“胖子，别挤了，进不去的！”
哪知男人一把抱住老头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大爷啊，我死的冤啊～呜呜…”
张二抖抖腿。
“人死不能复生，你冲我哭没用，冲牛头哭没用，老头劝你可别冲阎王爷哭，他心烦就给你丢十八…”
还没说完，张二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赶紧双手合十，叨叨着：“罪过罪过，是老头胡说，是老头胡说…”
金茂府一脸悲怆，嘴下不停：“我竟不知我亲生的弟弟能这般狠心，我们可是同胞兄弟啊，他怎么能下此毒手…”
张二张望着人群中的叶清，只间歇性敷衍地嗯嗯两句。
金茂府擦了擦鼻涕，继续哭喊着。
“我死便死了吧，可我攒了一辈子的银子，却要拱手让人，家中妻儿只怕无福享受，我那弟弟…怕是恨不得立刻将他们送下来与我相聚。”
张二敷衍：“团聚好啊，好…呃。”
说到一半，张二一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由得讪讪一笑。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金茂府却完全不在意，一味的哭，仿佛只为宣泄憋了一路的委屈。
突然，一旁一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试探性问道。
“大伯，你家里很多银子吗？”
金茂府呜咽了一声：“也不算很多，就是有三家铺子，两处宅子，几百亩地…呜…还有些细碎的金银…”
狸奴在脑子里换算半天，直到两眼变成铜币，也没算出个什么，只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叶清要找的大单子。
她弯起眼，闪过一丝虹光，一改先前的腼腆，主动提出。
“大伯，你需要我们帮你吗。”
金茂府抬起头，打了个嗝。
“什么？”
“我们帮您通知妻儿躲避灾祸，你用些金银作报酬便是，很简单的。”
脆生生的嗓音里写满了蛊惑。
张二摇了摇头，这小妮子真是学得有模有样，都怪叶清，短短时日，这好好一个乖女，就被她带成了这模样。
“可万一你们只是骗我钱财呢？”
金茂府看着这大胖闺女，长得就毫无可信度，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狸奴却是一点不着急，反而一脸认真地纠正道。
“大伯，你错了，就算不骗，那钱也是你弟弟的！”
金茂府张了张嘴，只觉得胸口被狠狠插了一刀，痛到无法呼吸。
这时，初一牵着三丫走过来，一身金光耀眼无比。
“大伯，你就放心吧，叶清姐已经去请牛头大人作保了，喏，你站起来看看，他们都快谈好了”。说着，他往魂群中心的方向努努嘴。
罗风也反应过来，为了免单，她鼓起了勇气。
“大…大哥，我也和他们交易了，那是我的女儿。”
头一次和这种大富豪搭话，竟在这般场景下，想到此，罗风自嘲一笑…人与人之间，到底是差在哪？
金茂府看了看罗风母女，确实长的像极了，又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幕，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不出两个呼吸，心思便活跃起来。
“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犹豫道。
恰逢叶清从人群中挤出，几人见她面色阴沉，纷纷猜测是不是搞砸了。
“小叶子，牛头大人脾气是不大好～”
“叶清姐，牛头大人是不是骂你了？”
“叶清～，你是不是又被扣学分了？”
洪文柏只偷偷地打量，不敢开口。
花蹲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嗷嗷叫。
叶清一个眼神杀过去，吓得他立刻窜上了树。
在几人的目光下，叶清慢悠悠地伸出手，手心安静地烫着一颗红色的，不断跳动的石头，叶清更愿意称这玩意为～迷你心脏。
叶清听了二十多年“建国不许成精”，作为一个半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时那颗迷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手感奇异极了，这别致的小东西，跳得叶清心里痒痒，如果借它不用花功德就更好了。
她有些跃跃欲试，冲罗风绽放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
“姐姐，我们来签订合约！”
罗风看着她的笑脸，又看了看仿佛成精的红石头，心尖不由得打颤。
狸奴见罗风有些害怕，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的功劳，忙将金茂府拉起来。
“叶清，这位大伯也要签契。”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大伯很有钱！！！”
不知是不是错觉，狸奴总觉得叶清的瞳孔有一瞬间变成了金色。
寒意渐起，冰蓝色的雪点子一颗一颗地滚落，或是被风一卷，打了几个转，最后落在如墨的睫毛上。
叶清半垂眼睫，紧紧盯着手中的契约石，口中念念有词。
对面的中年男人跟着她一字一句念着。
“ 乙卯年六月二十四日，金茂府因入地府，遂雇叶清代为告知家人以避灾祸。断作价值以阳界金银计，至灾祸避毕为止。
所费金银，金茂府提前告知藏匿地址。若金茂府家内仍付与报酬，不干叶清之事。两共对面平章，不许休悔。如若悔者，罚功德十倍，充入不悔人。
澧都大帝在上，我叶清/金茂府同意契约内容。”
随着话音落下，契约石猛地剧烈跳起来，或是到了临界点，一道灼热的红光乍破而出，宛如鲜红的血液一般喷发出来，瞬间照亮了两位契约者之间的小天地。
叶清感到自己的灵魂都震动了一下，那束红光射出，瞬间穿透了她的胸膛，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暖烘烘的印记。
叶清伸手摸了摸，不痛不痒，就是有些卡，就像是眼睛里进了一颗沙子，不过眨啊眨也就适应了。
金茂府对此反应这不是很大，除了最开始有一点被那契约石的抖动吓到，契约而成后竟也没有多余的感受。
签契过程很顺利，眼看又开始下雪，罗风也不再顾虑，与叶清签下了契约。
天色已晚，有的人实在走不动了，又因人类时候的习惯，竟有不少人选择了休息。
这里虽没有猛兽野怪，但也没有任何栖身之所供他们休养生息，他们只能一堆人聚在一处，妄图借助同类的身躯御寒。
最开始只是几个人，后面跟着做的人日渐增多，即使知道此番无效又多余，仍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人效仿。
坚持向前走的人，咬着牙撑着，哪怕他们加快了脚步，哪怕他们耐受住苦寒，哪怕他们已不曾休息半个时辰，可前方依旧无望无际，星辰依旧自行轮转，雪是滚地愈来愈大。
翠绿被白茫茫覆盖，恰如生机被绝望掩盖。
白雪皑皑中，传来的各种声音，男人的哀求声，女子的哭喊声，幼孩无助的呼唤，以及牛头的鞭子声…
两位阴差似乎从未挪动过脚步，只面色冷酷地挥舞着鞭子。
“起来，往前走！”
冰雕一样的男人闭了闭眼，那睫毛上的冰棱子实在是太重了，他真的快睁不开眼了。
“大人，走不动了～”
马面眉头一皱，长枪轻轻一戳。
“嘶～”
那人转了转眼珠，麻木的身体深处竟传来一阵刺痛，接着浑身过电般，酥酥麻麻，轻轻蜷缩了一根手指头。
半晌，他又爬起来，在牛头的催促下继续往前走。
或许，他会安全走到下一站。
又或许，不知从哪一天，他便会戛然倒地，再也戳不醒…
雪花一层层覆盖，擦去了所有的颜色，擦去了所有的物品，也擦去了所有的声音，刺眼的白中，只剩下诡异的寂静。
那冰寒蚀骨，那皑皑不绝，直压的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