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这是第几次沉寂到梦境深处，林丹丹茫然地蹲在冰面上，害怕极了，这里好空，好大，除了她，没有旁的人。

突然耳边传来欢快的歌声，还有笑声。多好听的歌啊，她从未听过有人这般唱过，它幻化成了冬日里的暖阳，夏日草丛中的虫鸣，还变成了她胃里暖烘烘的热糊糊。

她跟着哼起来，多么好啊，她还想跟着跳起来。

声音停了，太阳没有了，蛐蛐没了，肚子又是冷呼呼的。

只有风雪不停地飘啊飘，落在她的胳膊上，打湿她的衣袖，激起一片小疙瘩。

丹丹醒了过来，双眼无力地撑开一条缝，刺目的白闯入她的视线。歌声又响起来了，她闻声看去，好多人啊，丹丹看不太清，好几十个人排成了几队，他们聚在一起，发着蓝幽幽的光。

丹丹被吸引住，挪近细看，最前排是个姐姐，她跳着舞，她唱着歌，是梦里的那个歌，丹丹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

她听到自己沙哑干裂的声音，红透了脸蛋，止住了嘴，可身侧传来了其他人的哼声，她窘迫了一段时间，又忍不住跟着唱起来。

“苍茫地天呀是我的哎，面面的青山脚下花在开…”

姐姐跳着奇怪的舞，但是丹丹总觉得很“快乐”，她呼出一口白气，冻僵的身体竟想要跟着跳起来。

……

而此时，领舞的叶清心情十分微妙，可以说是说是冰火两重天，丝毫不夸张，一边是高兴自己赚取了不少功德，而另一边则是内心的社死。

本来是计划是让初一这个社牛带着大家热热身，可叶清不知怎么脑子抽了，觉得单调，没有趣味性，那些魂魄跳得不起劲，于是变成了她在前面带着跳广场舞。

如今带着一群魂魄跳广场舞，叶清只觉得自己身子隐隐发烫，藏在鞋子里的脚趾用力地抓着地。

她这辈子都怕是难以忘掉今天。

开始只是他们几个人，加上另外两个交易伙伴，叶清唱歌虽没有多高的水准，但起码的节奏和音准还能入耳，唯一的瑕疵就是她的笑容太不自然，为这首神曲降低了些许感染力。

不过这一点，初一和花完美的做到了，一个唱的欢天喜地，一个跳的优美动人。

叶清见此，便更加卖力的教，秉持着痛苦一时，解脱一世的观念，硬生生在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将两位男子教成了新一代广场舞大师。

跟着跳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叶清每次都躲在人群一侧，美名其曰为指导动作，实则为躲避。

尤其是，牛头二人看向她并赞赏地点头时，叶清的身体格外僵硬。

这不是她歧视广场舞，而且它的气质和眼前这波人搭在一起，太违和了！

别人感受不出来，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夏人，实实在在看出顺眼。

没过多久，雪渐渐消失了，路面恢复了原有的颜色，

转弯后，有一个大平原，整片满满的都是花，血红细小的花瓣微微卷起，花蕊杂乱伸长，风一吹便颤抖起来，显得格外妖异。

叶清一脚迈入花地，身上的禁锢一瞬间消失，不禁飘了起来。

回头一扫，却发现原来的道路慢慢隐没在一片灰雾中，远远看去，模糊中好像还有无数个光团朝这里缓缓移动着。

可等她再一次眨眼，不禁吓得后退一步。

那里什么都没了，只有一巨大的深渊，虚无中又透着蛊惑，仿佛你往前一步，便能永生极乐。

黄泉路不能回头。

叶清转过头，看着眼前鲜红的彼岸花和灰黑色的天空。

“你有遗憾吗？”，她突然问自己。

叶清蹙起眉，发出一声叹息，或许吧，死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遗憾。

叶清朝着前方飘去，偶尔脑海中会浮现院长妈妈的担忧神色，抑或是复试时考官的严肃面容。

对此，叶清只是微微一笑，因为院长妈妈已经去世了，如今她又在地府考公，对于前世种种遗憾，她还有机会去完成，便无太深的执念。

只是，最后的画面中，似是有人抓住了她的手，那影子高大，从她脑中一闪而过，此刻再怎么想也只是徒劳。她晃了晃脑袋，发现身上没有任何不适，也就不再纠结。

理清纷杂思绪后，叶清停下脚步，脑海中的迷雾逐渐散去。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自己已独自一人飘出好一段距离，能清晰地看到花海前方有一条河，那里站着牛头和马面，姿势和先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从始至终，他们便一直站在哪里。

叶清回过头，发现几乎所有的光团都在原地，或站着，或跪着，或趴着，或是躺着。

他们的面色或是苍白，或是痛苦，或是悲怆，或是惊恐，抑或是迷恋。

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深刻的画面。

刚刚自己也不知不觉中了招？

叶清的下颌线有一瞬间的绷紧，转过头，看向落后她几步远的几人。

初一正安详地躺在地上，双手放在腹部，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花在进行无实物捕猎，一个人在花田里横冲直撞，上蹿下跳，手上各种凶残的横劈竖砍。

狸奴正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哭，哭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看得人心疼不已。

张二仍旧是骂骂咧咧个不停，也不知是骂他不孝的徒弟，还是那总呛嘴的徒孙。

洪文柏一边砸吧嘴，一边跑路，还一边大喊。

“鸡不是我偷的！”

“师祖，你又陷害我～”

“师父，你为我做主啊～”

叶清：“？？？”

牛头皱着眉头，看到沉浸在痛苦中的魂魄们，无奈地摇头。

“近些年的生魂执念愈加深了，你看看，那些所谓的优质魂魄，放在之前，都只能算的上歪瓜裂枣。”

马面认同点头，三界之中，唯独人界的欲念重又看不破。

投胎为人类，短短几十年，便要经历各种悲欢离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若是安然一生，又嫌这辈子碌碌无为，不比他人精彩。

来到冥界的人们只恐惧着逝去，却不知，这也是一种新生。

但冥界的活法和人界又大不相同，须得放下凡尘俗世的一切，只是这一点很多魂魄都难以做到。

“……咦？”，马面忽地发出疑惑的一声。

牛头顺着马面的视线看去。

叶清在摘花！！！

这个学子，虽是通透了些，但这也太过于无法无纪了吧！

牛头眼睛一瞪，怒喝一声。

“叶清，你干什么，50学分！”

叶清手一抖，抬起头，眸中布满了迷雾。

“先生，不是摘一朵5学分吗？”

牛头额头突突的地跳，他眯着眼，沉声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叶清低下头，俯身聆听了一番，又一本正经指着左上角回复牛头道。

“一朵小红花，五个几分，限时抢摘！”

牛头：？！！她好像不太清醒

见叶清手下不停，他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亏他还以为她是个通透的，没想到小小50学分，能让她再次陷入幻境。

马面颇为感兴趣地看着叶清摘花，嘴角上咧。

头一遭啊，头一遭，总算有魂把牛头弄得没法子了。

按照规定，陷入幻境的魂魄他们是不能去干扰的，否则便是监考不公正。

可这彼岸花，独有唤醒死者生前记忆的功效，是院长亲自一朵又一朵种下的，自古以来，没有人敢去破坏，也没法破坏。

牛头不便前去阻止，却又不肯承担责任，一时陷入万般纠结。

这边叶清兴奋地看着这片花海，左侧悬浮着一块标牌，上面明晃晃地标注着〖无主之地〗〖限时摘取〗。

况且，牛头大人也只是问了一句，便再无追究，叶清便坚定地认为，这就是她赚取学分的好机会，是她头一个苏醒的限时奖励！！！

但就是有一点不好，她每摘一朵小红花，整片花海便会齐齐传来一声痛呼，搞的她像是无情辣手摧花手。忍着良心的微痛，叶清摘了10朵便停下了手，她不贪心，只需要将她被扣除的那部分补齐。

说来也奇怪，怎么有的树折了扣分，有的花摘了却加分？

殊不知，牛头看她终于停下手，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只是手中的笔仍旧哗啦啦写个不停。

如果不出意外，待叶清知晓后，定会非常痛恨自己手欠加脑残。

不久，该醒的魂魄都恢复了理智。

狸奴第一个发现叶清手里一捧花，先是羡慕，喜爱，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叶清，你怎么摘花了？”

另外几人闻声看过来。

张二似是见了鬼，指着叶清的手抖个不停，颤声道。

“小叶子，你可闯大祸了！”

叶清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腼腆一笑。

“只有五十学分！”

牛头忽然从背后发出一声冷笑。

叶清不解回头。

却是第一次在一张牛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情绪，嘲讽，佩服，害怕，但更多还是无语。

“叶清，过来签字吧！”

签字？叶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应激。

“牛头大人，签什么字？”

牛头看向她手中花的眼神满是沉痛，口中不由得再次冷笑。

“呵呵，你说呢？”

…………

忘川河畔

“彼岸花开，生死两岸，前方就是你们通往新生的路，去吧！”

牛头与马面渐渐消失在眼前。

叶清感受到他们强烈的视线，不由得垂下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可能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吧，如今负债550学分，她倒是觉得一身轻了。

“上船了！”

从叶清的角度来看，那鬼妖要杀她，却不甚被她扯下了鳞片。这事顶天了，也只能算她防卫过当，甚至她还拿出50学分赔礼，难道还不够善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