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站在病房外没进去，反倒抓包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狗仔。

社会你妍姐，揪着狗仔领子逼迫他交出拍摄的视频相片。

这位狗仔刚开始干这行，被一番侵犯隐私告到他被枪毙的言论吓得直哆嗦，妍姐说一他不敢说二。

姜妍拿过相机把照片传到自己手机上，才删了，让他走。

小狗仔不忍心自己幸幸苦苦跟踪的重磅新闻就这样吹了，回去后开直播爆料顾云行有女友的事，他想，虽然一点没有证据，但愿意信的人总会信，结果被顾云行的铁粉追着骂了十几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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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周樟园醒了两三个小时又睡过去，医生过来看，说她身子太弱，让多补点营养，顾云行在她睡着的时候研究了半天营养餐怎么做。

第二天好一点，醒了五个多小时，偶尔还能跟顾云行搭两句话，就是说得不多，反应也还慢。

问她，只说，疼，疼得狠了蜷缩着身体，狠狠扣着床单，指尖都泛白。

顾云行看得难受，顾不了那么多，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手抓着自己的腰背，她抓得用力时，就低头轻吻发顶安抚。

第三天有些精神了，周樟园醒来，病房里没有人，她睁着眼在床上待了半响，突然掀开被子下床。

顾云行拿了药回来，刚走到门口，看到周樟园扶着墙壁，艰难地动作，连忙过来扶住她，“要去哪里？我跟你去。”

周樟园眉心拢在一处，看得出很不舒服，张开苍白的嘴，看着他有些难言：“我去卫生间啊。”

顾云行照料她这几天，也包括照料这些，但那些时候周樟园都了无生气，所以他做起来也没有其他感受。

现在这一句，却忽然产生了一丝尴尬……

他是很想陪着她去的，怕她踩滑怕她不方便，都想帮忙。

但他俩算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身份做这些？

周樟园脑子清醒了，所以不要他陪着。

从这天开始，周樟园能简单地活动了，能自己下地、吃饭、上厕所和洗头洗脸，有时候姜妍会来，陪着她聊天谈话逗她开心，顾云行能做的事一下子减少，很多时候像个多余又隐形的人。

周樟园什么都不问，他也拿不准她的想法，就也缄默不言。

这一天，阳光很好，周樟园精神也很好，吃过早饭坐在床上看病房里的电视。

她胡乱按着，兴质缺缺，跳到娱乐频道，好巧不巧两位主持人正在八卦顾云行，说他鸽了王导新戏的事，还有频繁出入C市第一人民医院形态憔悴……

同时被八卦的还有江恩。

顾云行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周樟园，手机都很少开机，没怎么关注圈子里的事儿。

这会儿看电视才知道，两天前微博上有一位网友爆出自己和江恩长达四年的感情，从初中就在一起，他出道后一直默默支持他，终于他被人看见，自己欢天喜地去找他庆祝，却得来一句分手。

江恩还没有什么大爆剧，目前大量粉丝都是此前踩着顾云行的肩膀营销年轻努力积极向上的形象得来，大多都是流水粉丝。

这一爆料真假难辨，该网友发完一帖后就隐匿于互联网不再出现，却还是让江恩当天就上了个热搜第一，脱了一大批粉。

事情发酵两天，官方发表声明澄清此事为造谣，热度已经降下来了，这里主持人八卦的重点主要放在帖子是真是假，和对江恩商业价值的影响上。

主持人总结说，不止是江恩，偶像明星对这种事最为敏感，因为谈恋爱结婚事业退步的不胜枚举，无一例外，想赚这个的钱就得有点自觉性。

顾云行心里直觉这是林遇的手笔，之前江恩拉踩他那么多次，按林遇性子早就坐不住，因着忌惮他背后是橙银才隐忍不发，这回又拿顾云行从剧组跑掉的事大做文章，林遇不是病猫，肯定会反击。

听得有点头痛，顾云行不想周樟园看这些，怕她多想，转移话题问她：“要不要下去晒太阳？”

周樟园透过窗户看外头天气，不答反问。

“你还不回去吗？”

顾云行一愣：“回哪儿？”

周樟园垂着视线看盖在身上的被子：“你回去吧。”

是肯定的语气，替他下了决定。

顾云行明白了，却答应不下来，一方面是因他回不去了王导已经把他拉黑，另一方面，他不想走。

他以为这话题就是她随意提起说了一句，却没想到第二天，顾云行给她倒水吃了药后，她又说了一次，这回说得更直接。

她说：“你走吧。”

“我走哪儿去？”顾云行被弄得心慌。

“别待在这儿了。”周樟园躺在床上看着他，音调不高，却足够让顾云行烦乱。

什么意思？

烦了我吗？

不想看见我？

这上面的每一个理由都不能接受。

顾云行又没回，他只要不追问，周樟园是不会主动跟他说话，谈话就终止。

但之后周樟园就开始沉默地抗拒。

不跟他说话，不要他帮忙，他递的药不吃，端的水不喝，买的东西也不碰。

问她，她只是让他走。

顾云行太难受了。

他想跟她谈一谈。

“为什么要我走。”他坐在旁边，落寞道。

周樟园背对他躺着，就这么跟他说话，“你不用照顾我。”

顾云行低低地说：“我自愿的。”

周樟园长久没有声音。

“你知道了那天晚上是我对吗。”

有那么多个那天晚上，顾云行却心有灵犀般知道她说的哪个晚上。

“哪个晚上。”他嗓音有点哑，机械地说。

“你不用骗我。”

前头的那些好，现在的那些好，都是证明。

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她自作自受，顾云行从没有必要负担这些。

“孩子也没了，我感受得到。”

即便没有听见他跟医生说的那些话，她也能感觉得出。

顾云行紧紧地攥紧手掌，“你不用怕，以后还会……”

“挺好的，不是吗。”周樟园打断了他的声音。

“什么……挺好？”顾云行几近怀疑是自己听错，漆黑的瞳孔黑得能藏住所有痛苦。

“挺好的，我们都不用再担心了。”

周樟园无论如何解释自己从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借此纠缠他，都比不上事实，她把他困在了这里，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成为他的污点。

所以没有了挺好的，她用不着再解释，以后他们就毫无瓜葛，他也可以卸下这份包袱，安心做自己的事业，不用担心其他。

这番话后，顾云行终于明白周樟园是怎么想的。

她说出那番话是何感受？

反正自己是心都烂了。

但他还是没走。

周樟园不想看见他，他就去外面睡。把东西交给姜妍，让她盯着她吃药补充营养。

这几日顾云行的表现姜妍都看在眼里，对他的偏见早已抹除。

她试着劝周樟园，拿之前从狗仔手里拷过来的照片给她看，“园宝，别错过好的人。”

周樟园看了很久，那时候虽然并不十分清醒，但她有很深的印象。

就是这样，才要让他走。

“妍妍，我爱不起了。”她对她说，目光落在荒凉的虚无，脆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折。

姜妍鼻子一酸，抱住她：“没事，还有我。”

最后顾云行还是主动离开了。

姜妍说她吃了药睡下了，她要回公司，顾云行就想进去看一下她。

病房的门微微开着，他轻轻推了一下，才半个身子进去，就发觉病房里的不对劲。

周樟园不在床上，她背对着门坐在窗户前，失神地望着窗外。

这间房的窗户是封闭的，通气是从通风口，窗户只是来透光。

她穿着一身灰暗的深蓝衣服晕在光圈里，盘腿坐在窗前小台子上，脊背略微弯曲，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谁也走不进。

顾云行突然明白，周樟园为什么要他走。

她不仅不需要他，连姜妍也不需要，她不需要任何人。

因为任何人都治愈不了她。

她只需要她自己，自己寻求往后余生的勇气。

这几天，她的身体也日渐消瘦，坐在窗前，一句话不说，唯有很多沉默，沉默得震耳欲聋。

而自己也是令她沉默的原因之一。

顾云行没有再进去，他轻轻地又将门拉回，关上。

站在紧闭的白色门前，脑中滚动着繁复的思绪。

如果这是她的决定，如果她想要这样，他能做的，只剩下离开。

好多事还没做，

好多话还没说，

好多感情还没想明白，

但只能到此结束了。

姜妍遗忘了件东西回来拿，看到顾云行站在门口，道：“怎么不进去？”

顾云行摇了摇头：“没事，我就不进去了。”

他将手上东西递给她，声音很低，对姜妍说：“麻烦你好好照顾她，我以后就不来了，这是我电话，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吧。”

姜妍愣住，捏着手上的名片。

顾云行跟她道完别，转身，眼眶变红，一个人朝着走廊另一头而去，淹没在来往的人群中，找不见了。

周樟园两周后出院，林姐开车来接的她。

从此以后，顾云行在她的世界里就像是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明明那么大个明星，娱乐新闻却很少出现他的名字，李然也没再在她面前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