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的第一时间，陈佳时以为只是随机设定，可是这句话的末尾，响起了她的名字，用法语念出来的，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发音的原因，听起来很不像，但陈佳时很清楚，那就是她的名字。

当初为了见许致远，为了在法国可以毫无障碍生活，她学习了法语。

即使现在已经快要忘记怎么说，但只是听懂自己的名字，和一句一直重复的话，是轻而易举的事。

刘助理和服务员都发现了陈佳时的不自然，她睫毛轻颤，面色呆滞，试图触碰机器人的手停在半途，久未动作。

“老板，”服务员低声问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从震撼里回神，陈佳时露出一个笑，对服务员摇头，“我没事。”

接着，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刘助理，“请问这个机器人的语音全都是随机的吗？”

正在喝咖啡的刘助理皱眉思考，他皱起的眉心和陈佳时如出一辙。

“不是，”刘助理说道，“有一部分是固定词库，不过那个是何总设定的，具体内容我也不是很清楚。”

“而且一般不特意打开，固定词库就处于休眠状态，”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怎么了，现在说的是固定词库里面的吗？”

陈佳时不确定，但如果是随机词库，这样的巧合也太难以置信，她迟疑着说出，“好像是。”

闻言，刘助理放下咖啡，检查机器人，“确实是固定词库，可能是休眠期乱按按到了，”他抬起头，“陈总听得懂吗，什么意思啊。”

“我将在无法看见未来的世界里，将对你的爱，无止境的延续下去。”

陈佳时机械的将这句话翻译出来，但说出口时，隐去了她的名字。

“哇，”服务员在一边惊呼出声，“好烂漫啊，固定词库里面的都是这样的话吗？”

“不太清楚，”刘助理摇头，“我只知道何总设定程序时弄了固定词库，不过那天送来时何总说只用使用随机词库就好了。”

陈佳时手指蜷缩，收回，放在腿上。

她没有触碰到那个和当初送出的蛋糕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固定词库有打开条件吗，”她问。

“没有吧，只要找的程序运行的规律就能打开，今天应该是误打误撞，不过何总应该知道怎么直接打开。”刘助理说。

“那我现在调试会跳回随机词库吗，”她又问，

“你从这里按，只要不按错，就可以切换固定词库里面的其他内容，”刘助理拿起机器人指着一个按键，说道，“不过现在只要按这里，就可以循坏固定词库的内容了，不用一条一条的切换。”

“好的，谢谢，辛苦刘助理了，”她对刘助理点头致谢。

“不用谢，再见。”刘助理笑着回答。

在雨歌门口，陈佳时送走了来出差的刘助理。

离开前，刘助理教了她怎么使用和切换机器人。

开业那天，刘助理也这么教过她和店里其他人，但那个时候，他没有提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来机器人里面还有一个固定词库。

或许是不同语言发声的区别，别人听不出来，连刘助理似乎也没有发现。

那句重复的法语，虽然是机器人的音色，但说话的语调，语速，和习惯，是何旭的。

陈佳时似乎看见了何旭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或许是他家，或许是办公室，将那句话珍重的，确定的，说出，录下。

然后在小机器人成型那天，将做好的程序装好。

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连刘助理，也只知道有个固定词库，对于里面的内容，一无所知。

而且，那句话，没有用中文和英语这两种普及率较高的语言，而是用了她一定能听懂的法语。

是只有这句话，还是有别的语言，机器人就像一个彩蛋，在电影结束后突然给你一个意外。

店里人没有前几天多了，陈佳时心烦意乱，其他店员也在空闲间隙来听机器人一直重复的那句话，得知意思后，纷纷感慨。

“这要是用来告白，简直就是王炸。”

“那也要你能听懂吧，不然就是情话说给聋人，白瞎。”

“是不是不止这一句，还有没有别的啊。”

众人纷纷扰扰的声音在陈佳时耳边爆炸，她感觉头很疼。

看到她皱眉抬手揉太阳穴，领班关怀的问她，“老板你不舒服吗，今天不太忙，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啊。”

其他人看见以后也说着相似的话。

看着那个小机器人，陈佳时确实想先走了。

现在的心情，就像在沉山寺发现何旭许愿条那天，巨大的欣喜被无穷的黑暗包裹，她挣不脱，却又甘愿沉沦。

和众人随意打了个招呼，陈佳时从雨歌离开。

白天城区车多，她速度不得不压低，跟着前面的车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终于见到常住酒店的招牌。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陈佳时坐在驾驶座上，侧头看向副驾驶座椅上的小机器人。

在雨歌众人的目光里，她没有任何解释，带走了它。

好在，她是老板，没有人会对此提出疑问。

即使是白天，地下停车场也没有多余的光源。

陈佳时伸手拿过机器人，按开电源键，跟着刘助理教的方法，找到固定词库，

按下播放键时，她的手在颤抖。

再一次，她要在考试结束后得到试卷的答案。

声音在车厢里响起，这次，不是法语。

是她最熟悉的，中文。

我也不知道录下这些东西有什么作用，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把想说但不敢说的录下来吧。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直接告诉你，可是怎么办呢，你是我的朋友，是从十二岁就认识的朋友，如果那么贸然的开了口，是不是，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那年我以为你发现了，发现我的龌龊心思，所以才会疏远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许致远猜到了。

提起许致远，我其实有些恨他，恨他高中和你在一个学校，而我只有假期才能和你见面。

后来你出车祸那天，我爸告诉我，我吓得要立刻订机票去找你，好在我爸又说，你已经安全了。

大学我又报回了海市，我好开心，我们又在一个城市了，可是为什么许致远也在。

哎，我怎么能这么说，他也曾是我的朋友，怎么说他也确实努力换来一年的时间陪在你身边。

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会陪读吗？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人永远无法对没发生且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下定论。

后来许致远出国了，带着你们的恋人关系一起，那个时候我才是真的恨他。

我恨他为什么获得你的爱以后将你抛下，恨为什么我永远慢他一步，我和他谁先动心这件事情，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其实我也绝望过得，想着就这样吧，算了，我们就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了，可是每次睡醒以后，我就不甘心。

凭什么，人人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我为什么连伸手捞月都迟人一步，是因为我的心意比不上他吗。

得不到答案。

知道你们分手后，我先是开心，可是后来又难过，如果你知道，可能会觉得我虚伪吧，不像一个合格的朋友。

本来以为你和他分手，我就有机会了，但机会从来不是按顺序排队就能到你的，你只把我当朋友啊。

要是我将心意说出口，你会不会吓得离开我，像我们曾经那些朋友一样，远的可能一辈子不会再见一次面。

说起来，你好像不知道刘洲的事情吧，他去隔着我们好多个国家的战区当志愿者了，还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孩，那个时候你还在准备高考，没时间知道这些。

他和那个女孩相爱了，但还没来得及说些愿望，一颗炮弹落在了他们的驻扎区，敲好那天他去了补给站，幸免于难。

可是那个女孩运气很差，等刘洲再次看见她时，她已经在废墟下三天了，医生说，事故发生时她就没了。

刘洲本来很难受，后来他说，没有在废墟下绝望的度过三天，是不是也是一种幸运，最起码她可能没有痛苦。

听完他的故事后，我想，只做朋友，安静的待在你身边也挺好的，至少这样，我有理由永远都不离开。

陈佳时必须大口喘气才能获得氧气，她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无法跳动，血液无法流淌，眼前模糊。

语音到这里结束了，她没有继续按下一条，或许没有下一条了。

这段话没用机器人的音色，就是何旭最原本的声音，他很平静的诉说着曾对她的感情。

娓娓道来，就像何旭在自己耳边一样，她终于明白关于何旭这场考试，对于她从来都是开卷，可她在考试结束以后才获得答案，才知道有这场考试。

一切都太迟了，如果早那么几个月，在夏天刚到来时，她就来得及在即将交卷时赶上考试，或许都不用考，只要她到场，就会是满分。

不知道碰到了那里，小机器人换了语音，法语又一次在车里响起来。

在那段长长的口述里，何旭用最熟悉的语言没直白说出口一句爱她，可在那句法语里，他才将爱意明明白白讲出。

为什么，是因为不敢吗，所以才隐晦的表达。

他希望她听到吗，如果希望，为什么不直白的说出来，不希望吗，那为什么要将其设置在送给她的开业礼物里面。

还是他觉得，她永远没有机会也不会打开这个隐藏的固定词库。

和他的语音里一样，他得不到答案。

此刻，隔着与他不知道多长的时间，她感同身受，她也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