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中一周有六天晚自习,上到晚上十点,苏尧大多溜号,除了周日,得去交周末的作业和做值日。值日组长今天轮到了苏尧。
各个教室都黑了灯,只剩下绿幽幽的“安全出口”,远远广场上大瓦数的照明灯像支香菜花,暖黄的路灯则歪着头。
苏尧提着洗净的拖把回2班。还有一间教室的灯亮着,桌椅工整地列一条直线,窗前的植物角绿叶郁郁葱葱,两盆重瓣水仙热闹地开着,多肉盆栽挤满一整个花架。
苏尧抬头看了一眼班牌——4班,他顺手将最后的“谬误”——灯,关了。缓慢又疑惑的“嗯?”。苏尧已经大步回了2班,没有听到。
将打扫用具摆好,登记了全勤表,苏尧提着最后两袋垃圾下楼。楼梯口边是一条长长的玻璃通知栏,贴着社团招新、失物招领、文体活动、光荣榜等…自行车棚在这条通知栏的尽头。苏尧默默读着那些热闹的、或板正的文字,肩上挂着空荡荡的书包。
楼梯上传来散漫的脚步声,梁彦提着垃圾袋慢悠悠晃下楼梯,他一眼捉到罪魁祸首,难以察觉地笑了笑,随手将垃圾丢进大垃圾桶里。他看了眼表,10点17。
苏尧瞥了眼来人,他连书包都没有,只手里握着一盆多肉。他抬脚快步往自行车棚走,余光瞥到一只天蓝色的信封,被“误放“在失物招领处,像一支纤巧的矢车菊。他按捺下好奇,埋头往前走,弯腰开自行车锁时回头瞅了一眼——被抓个正着!那人攥着信纸,紧蹙的眉头猝然舒展开,笑着叫他的名字,“苏尧。”
他讷讷点点头,“嗯…”
那人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苏尧只能站在原地,拇指拨着生锈的铃铛,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骑自行车上学吗?”两人并肩朝着校门走去。梁彦一手拿着盆栽,信封没处放,攥在另一只手里,像条神棍。苏尧推着自行车,目光循着树丛里的蝉鸣。
“嗯…”
“你家离这很近吗?”
“半个小时吧…”苏尧分辨着绿化带里虫子的声调,“你怎么回去?”
梁彦指着校门口呼啸而过的末班车尾灯,“坐那个…”
“那,你现在怎么回去?“苏尧楞住了。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啊...”
“嗯,我不知道。”梁彦瞧着他愣住,眉心间蹙起一抹忧虑的样子,扬起一点声调似是叹道:“我不知道啊~”
“走回去?”
“不认识路。”
苏尧蹙起眉头,稀罕地瞅着他,“出租车?”
“青中主打一个山清水秀,难办。”少年似乎有些苦恼。
“那别办了,睡桥洞去吧。”苏尧替他自暴自弃地笑笑。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人来接我呢?”梁彦歪着脑袋,笑着看他。
“有人来接你?”苏尧从善如流。
“没有~”
苏尧给气笑了,“记得捡个纸壳子盖上。”踏上自行车就要窜出去了,给人拽着衬衫下摆拉了下来。苏尧有些恼火,也无措地看着他——那人瞳色很浅,如江水上惨淡的清晨...
他今天酒醒了吗?苏尧莫名想起来,他不再去看,收回目光落在衬衫上那几道凌厉的平行线,延向一只手——骤然扭合。
那只手松了,没留下什么印子。
苏尧抬头看向他“要不去保安室看看呢?”讪讪地笑,“你记得你家的地址吧。”
“好。”那人愣了一瞬,笑着接了一句,也沉默下去。
两人无言地站在保安室外等着。许久,苏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要回家了。”
“再见。”那人笑着和他告别。
“再见。”
风荡向幢幢远山,玉兰花芬芳馥郁,夭夭漫天…
“那你要和我回家吗?”
“好。”那人抬头,眉目弯弯。
月色蜿蜒。
“你就这么跟陌生人回家啦?”
“你就这么带陌生人回家啦?”梁彦回嘴。
苏尧扭头摸了摸鼻子,带快了点速度。两人一人骑车一人随车跑步,轮换着来。
“你吃棒棒糖吗?”
“你怎么带着这种东西?”苏尧扭头看他一眼,“不吃。”
“就一根,没了。”梁彦拆了糖纸,丢进嘴里。
苏尧转头看着前面,夜风吹拂着柔软的衣摆。
“你吃棒棒糖吗?我又找到了一根。”
“不吃…”似是带了点透气儿的笑。
“荔枝味的!”
“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