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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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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裘炀醒来,已经九点半。她昨晚太困,忘了定闹钟,幸好自然醒得不算太迟。裘炀拉开窗帘,看向窗外,是个雾蒙蒙的阴天。

前天大雨,昨天多云转晴。裘炀打开手机查看天气,空气质量也很堪忧,雾霾和阴天都不透风、不透光。

然后,裘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静得让人心慌。裘炀去看宿舍群,消息停留在昨天,没有更新。

裘炀抿紧了嘴,深呼吸三次,打开音乐软件,用最大音量播放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音乐声打碎了寂静,周遭终于没有安静得让她不适。

或许因为这几天的少眠和饮食不规律,或许因为焦虑浸透了她的情绪,裘炀站在洗手池边刷牙时,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她扶着水池边稳住身形,等眼前那片昏花恢复正常视野,才又听到电子音乐——刚刚短暂地耳鸣了。

裘炀收拾好书包,去食堂打包了一份早餐,边吃边向图书馆走去。

手机振动了一下,裘炀腾出一只手解锁。是辅导员发了消息,说班长的辞职申请已经通过,等期末考试结束,还要麻烦她来组织一次新的班长竞选。

裘炀回复,“收到。”

单手打字不太方便,左手拿着的豆浆被攥得挤出来,洒了一手。裘炀把手机放回口袋,单手去够书包外层,才发现纸巾已经用完,她忘记换一包新纸巾了。

裘炀把只吃了几口的早餐扔进垃圾桶里,飞快跑到图书馆的洗手间。左手够在水龙头下,裘炀才发现图书馆里的水龙头报修了,又拐去接直饮水。

豆浆已经干在左手上,黏糊糊的,裘炀安静地冲洗手指。

一个念头粘稠地从心底露出阴影——

裘炀,这么狼狈,这么忙碌,这么焦虑,这么不安,这么迷茫……但你都在做些什么?

裘炀,你对你的现状满意吗?

裘炀,你到底想要什么?

形影不离的、和睦亲密的室友关系?

陪伴你、理解你、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朋友?

从容的学习状态、优秀的绩点排名?

可靠的、卓越的学生会工作经历?

光彩的竞赛和过稿履历?

……

裘炀,你到底想要什么?

“同学,你已经洗很久了。”排在裘炀身后的同学忍不住出声提醒。

裘炀终于回过神,慌张地关上直饮水,“抱歉。”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

这天晚上,裘炀又打开了那个匿名论坛。

“垃圾箱”。一个有点自暴自弃、充满虚无主义痕迹的名字,但这里面充满了先锋的、前卫的、年轻的声音。

论坛版主曾经是个北京大学生,据说也是学的新闻专业,因为关注了很多社会新闻,又不知道在哪里分享他的想法,于是创设了这个网站。

入站测试是五十道论述题,裘炀之前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去完成这些题目——大多数是经典的社会案例和近期的社会热点,用来对个人的道德和行为标准进行“管中窥豹”。

极其严苛的入站测试筛选出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而匿名在心理层面上保护了他们的发声自由。

作为一个满腔热血的新闻人,裘炀将她的野心和浪漫藏进了这些匿名发布的文章里。

裘炀在论坛上认识了几个非常有趣的人,有目前在德国留学、投身于种族议题的博士生“白丁”,有昵称为“愚者”的心理医生,还有身为LGBTQ少数群体、对自我充满挣扎的应届生“西客”。

因为匿名,裘炀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相貌、性别和年龄;而因为思想碰撞的默契,裘炀将他们视作极其珍贵的友谊。

在有幸结识的人里,裘炀最钦佩的,是昵称为“薛定谔”的一位新闻人。或许是因为专业和志向都不谋而合,裘炀在和薛定谔的交流中,时常会有灵魂颤动的共鸣。

裘炀点开私信,才发现生日那天,这位忙碌得极少在线的“薛定谔”给她发了消息,“生日快乐,球老师。”

裘炀的昵称是“球困困”,论坛上的大家总是以“老师”互称。裘炀回复,“谢谢薛老师。”

在之前的一次交流中,裘炀和薛定谔聊过星座和MBTI性格测试对社会人自我认知的影响,两人交换了彼此的生日。

两人最后达成共识——这世界上毕竟不止有12种或者16种性格,这样的分类有助于自我认知的初期规划,但也可能对后期的性格发展产生固化的刻板形象;而这类热点时下的兴起,说明社会上聚焦于自身的关注越来越多,从这个方面来讲,算是个好的现象。

因为两人实在聊了太多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话题,裘炀没有想到薛定谔还会记得她随口一提的生日。

裘炀躺在床上,沉浸在黑暗里,对着薛定谔的对话框发呆。薛定谔是离线状态,她今夜等不来回复。

裘炀退出聊天界面,很慢很慢地打下一段话,点下发布。裘炀希望她明早醒来时,不至于被自己睡前神志不清的敏感矫情到,然后浑身鸡皮疙瘩地删除这篇小文章。

“我总是用空洞的、愤世嫉俗的、多疑的目光忖度一切,被刺骨的不安全感裹挟,被焦灼的焦虑鞭笞,存活在自我厌弃和自负骄傲两种极端的夹缝之间。

忽然有一天,我羡慕落叶的自由。因为我的反抗,是一片树叶想在春天凋亡。”

晚安。

*

学期结束,裘炀收拾着行李箱。三个室友已经收拾好,她们出门前,裘炀说,“很抱歉,一直打扰你们的作息,我已经和辅导员提过换宿舍了。”

她们三个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地说了句再说。裘炀笑了笑,“嗯,一路平安。”

裘炀和大学的同学们也就是这样,说不上亲近,但也不至于膈应,泛泛之交而已。

想到要回家,裘炀却并不开心,行李收拾得慢腾腾的。手机响起,裘炀看了一眼,是程学姐。

“学姐,怎么了?”

“裘炀,例会已经开始了,你还没有到吗?”

裘炀一头雾水,“例会?”她退出通话界面,去看置顶的工作群,翻到一个小时前,群里通知了一场临时会议,“抱歉啊学姐,我才看到。”

“没事,你慢慢过来。校领导临时起意,不是很重要。”程学姐的语气里也有对临时安排的不满。

裘炀挂断电话后,放下收拾一半的行李,跑到宿舍楼门口,发现共享单车都被借走了,只好认命地狂奔去行政楼。冷风灌进肺里,裘炀呼吸凝滞起来,她慢下脚步,换成疾走。

进入会议室时,裘炀还在剧烈地喘息。她从后门悄悄溜进去,程学姐看到她,朝她招了招手,裘炀就猫着腰坐在学姐旁边。

程学姐低声对她说,“在讲一个寒假支教活动。”

裘炀看了一眼投影幕上的PPT,拿出手机记录会议纲要,编辑会议结束后要传达给全年级的会议精神。裘炀问,“加志愿时长?还是算入综合测评?”

程学姐说,“两个都算。”

裘炀听了一会儿,捕捉到关键信息,从正月初六开始,持续半个月。她打字记录的动作顿了顿,小声问道,“这个时候支教?真会有人参加?”

程学姐淡淡地笑了笑,“评上优秀支教大学生很有用。就算只为了争取保研,也会有人参加的。”

胡乱收拾完行李,裘炀已经来不及坐地铁去机场,干脆喊了出租车。

或许是因为在冷风跑了一段路,又加上堵车时聒噪的喇叭声,鲜红的车后尾灯刺激着裘炀的视网膜,惹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裘炀虚弱地捂着肚子,“师傅,我看离飞机场很近了,走过去大概要多久啊?”

司机师傅远远地打量了一眼车流,“十几分钟吧。你现在下车的话,我这儿也调不了头,还是得堵这儿,也就要个二十来分钟。你要是不急,就再等等呗。”他操着一口熟练的京腔,儿化音特别明显。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苍白得冒冷汗的裘炀,担心道,“诶,小姑娘,要吐别吐我车里啊。”

裘炀利落地结了账,拖着行李箱朝飞机场走去。她走在人行道上,觉得有冰凉的、细微的湿意沾上她的睫毛,裘炀伸出手去探,不是雨,是在干燥的北京一场难得的雪。裘炀感叹了一下,下一秒就弯着腰,在路边干呕起来。

到了飞机场,裘炀先去接了一杯热水,一边过安检一边慢慢地暖胃,勉强好了些。

飞机启程,裘炀隔着飞机舷窗,看整座北京逐渐在视野中变小。这是一座哪怕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

裘炀莫名地想,如果用卫星做一张全国的热感应图像,北京在上面显示的会不会是过曝?

裘炀回想起学姐那句带着淡淡笑意的话,“就算只为了争取保研,也会有人参加的。”

现在是为了绩点、保研。那么以后呢,为了升职加薪,为了结婚生子?

……一座过曝的城市。

裘炀收回目光,关上了舷窗的隔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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