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彧下飞机后简单地洗漱打扮了一下，开车去了谢池春的大学。大学的氛围古朴低调，有不少学生在校园内穿行，宿彧只是远远望着，都觉得身上的活气变得生动起来。好像这样的生动，都成了青春的专利。

宿彧到得比约定时间早，开了半截车窗透气，看到谢池春已经在一旁的林荫道等着——宿彧没有戴眼镜，也对谢池春的身形不够熟悉，希望她没认错人。

宿彧拨通车载电话，戴着棒球帽的少年原本正望着街上的车流，此时摸出了手机。

宿彧笑了笑，“池春，回头。”

少年回了头，看到开着红色玛莎拉蒂的宿彧，一时有些愣怔。他知道宿彧要来接他，却没想过这么张扬。

谢池春坐上了副驾驶，稍微有些局促，但依旧笑得温润干净，“您……你好。”

这一周他和宿彧的交流不多，她好像总是很忙，回复消息的时间也常常让他咂舌。往往是他捧着手机等到睡着，第二天上早课早起时才看到她来自凌晨的回复。不过，时间虽然错位，他们的脑电波却很能对得上。

宿彧调转车头，上了道路。车里的香水味很清淡，她把舒缓的音乐声调到最低，谢池春渐渐放松下来。

“好久不见，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宿彧笑起来有种落落大方的风情万种，明艳灵动，让人不自主地卸下心防。

谢池春很规矩地说，“和平时一样，上课、下课。”

宿彧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哦——和平时一样。我可是有在天天想你呢。”

谢池春顿时又无措起来，绞尽脑汁别扭了半天，终于小声说道，“……我也有每天想你。”说完之后，他就扭开脸去看窗外。他假装看风景，宿彧只看到他脸红。

宿彧觉得少年人害羞起来着实可爱，但实在脸皮太薄不禁逗，好像再多说一句就要躲起来，于是轻飘飘地换了话题。

她这几天短暂地和他交流过，大概摸清了他的兴趣，于是顺着他的脾性聊下去，现在找话题很是顺手拈来。

一直等到了目的地，谢池春才从沉浸的话题里回过神，“姐姐，这里是？”

宿彧顿了顿，也才意识到她顺手就把他拐回家了。大概是她太心不在焉，就惯性地往这儿开了。

年轻人应该不喜欢进展太快吧？青春的暧昧期总是最长的，牵手都会好一番心思地悸动。

宿彧说，“……请你去我家里做客，你愿意吗？”

*

宿彧的这座花园别墅清净别致，装修很低调，但处处显出精细。谢池春对房前的小花园很感兴趣，宿彧便陪他一点点逛着。

谢池春对花的种类很熟悉，这让宿彧有点意外。她只是喜欢四季轮回的盛放，于是特意请了个花匠定期来家里打理，但从来没有仔细认识过她楼底的花。

“你对花很了解？”

谢池春略微俯身，指尖轻轻勾起一枝生满白花的绿蔓，“嗯，算是有一点了解吧。我是美术生，画过不少花。”他笑在午后恰好的阳光下，好看得熠熠生辉。

宿彧笑道，“真厉害，我倒是不会画画。”

宿彧把他带到家里后，才有些迷茫起来。她家里很少来人，几乎没有招待别人的东西，而平时来人，也多半是她的情人，床榻之外的事情无需费心。

谢池春指着占了整面墙的书架问，“我可以看看吗？”

宿彧点点头。她右手捻着一杯勃艮第红酒，倚着沙发靠背站着，看他安静地浏览她的书架。

一楼全都被打成了落地窗，书架这面窗的外面就是阳光正盛的小花园，谢池春就在这幅景色间长身鹤立。谢池春无疑是年轻的，宿彧猜想是家教的缘故，他身上还有一股沉淀的书卷气，这份气质和青涩的年纪糅合起来，落成了他独有的干净。

她是被这份干净吸引来的，也因为这份干净动摇——毕竟，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青春期的脸红暧昧和柏拉图式罗曼蒂克。

真要招惹这头不谙世事的干净小鹿，把他从清净山野里，拉入充斥着俗气与欲望的人间吗？

宿彧想起她还为他准备了礼物，取来了装着宝石袖扣的盒子。谢池春今天正好穿着白色的衬衫内衬和米色毛衣，宿彧想，她可以为他戴上这枚袖扣。

“池春。”

谢池春回了头，先一步问道，“姐姐，你很喜欢这个作家吗？”他手里举着一本宿彧写的书。

宿彧愣了愣，想起来谢池春并不是圈里的人，不知道她用的笔名。她笑了笑，走到谢池春面前，“把左手抬起来。”

谢池春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宿彧为他扣上袖扣，笑道，“如果说喜欢的话，好像会显得我很自恋？”

谢池春反应很快，但一时卡在“姐姐，你为什么送我袖扣”和“你居然是鼎鼎有名的作家”两个问题之间进退两难，最终先缓缓试探道，“……姐姐，送袖扣的含义，你是知道的吗？”

宿彧替人戴袖扣的手法很熟练，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差强人意。美则美矣，但就像宝石缀在一团自然清新的花团锦簇里，依旧闪耀，可落了些俗气。比起天然去雕饰的干净，雕琢后的美就显得太过刻意。

宿彧眨眨眼。她平时送情人礼物无非这么几样：手表、袖扣、项链和西装。她不想费心思挑选，也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

谢池春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纵容。

宿彧一直没在他面前掩饰纯粹的目的性，谢池春也做好了把这颗心捧给她的准备，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他这么接下了，就算确定关系了吗？

有点出乎意料，但或许，这样也很好。

宿彧拿出手机，当着谢池春的面开始搜索，得到答案后又把手机收回去。

宿彧很淡定地说，“嗯，现在知道了。”

谢池春略微歪头，掩饰住他的忐忑不安，笑问，“姐姐，现在这袖扣还要送给我吗？”

“如果你愿意收下的话。”

谢池春学着宿彧刚刚的手法，单手把袖扣解下来，郑重地还给宿彧。

宿彧接过的那个瞬间，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遗憾，而是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打算和缓气氛说点什么，但谢池春拿起刚刚的那本书，递给宿彧。

谢池春的耳尖有点红，在阳光的映衬下连细小的绒毛都可爱得显眼。

他说，“姐姐，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但我喜欢这个作家很久了，如果你愿意，可以给我一本签名款吗？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袖扣了。”

*

宿彧把谢池春送回大学。

暮色四合，晚霞余晖终场的绚烂。谢池春捧着一大束红色玫瑰和一本书下了车。这玫瑰美丽又张扬，像宿彧一样，不知她是何时准备的，又是从哪儿变出来，让谢池春惊喜又惊讶。

谢池春在恋爱方面经验空白，看着宿彧即将开走，有点无措地想，他是不是该在道别前再说点什么？

宿彧开了一小段路，又停下来，拉下车窗，朝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谢池春招招手，笑道，“池春，我忘了一件事。”

谢池春走到车旁，把玫瑰花和书单手捧到身侧，略微俯下身去听宿彧要说什么。他温顺地低垂下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忽闪得格外可爱。

宿彧轻笑一声，伸出手搂住他的后颈，温柔地吻上他柔软水润的唇。谢池春愣了一下，没有躲，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紧紧搂住那捧玫瑰。

宿彧口红甜腻，唇上还沾着勃艮第的烈香。那一刻，谢池春想，他好像拢住了一缕飘忽不定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