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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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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霈泽刚和一群朋友从外省旅游回来,风尘仆仆的,一回到家就被爸妈拉住商量办宴席的事宜。常霈泽众望所归地被国内最高学府录取,又赶上搬家,爸妈打算升学宴和乔迁宴一起办了,喜上添喜。

常霈泽坐在沙发上,仰头抵着墙,闭目养神,安静地听爸妈讨论办宴席的事情。他对这类事情一向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不很在意。

手机响了,常霈泽睁开眼,是潘岳港的来电。常霈泽颇觉稀奇地挑起眉,自从潘岳港高考后和女神告白成功,他就很少联系自己。

上次聚餐,常霈泽笑着调侃他“重色轻友”,潘岳港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说,“陷入热恋的人——你不懂。”常霈泽在暖色的柔光下淡淡地垂眸,举起酒杯晃了晃,失笑地抿了一口,“行。”

潘岳港说,“今晚我组咗铺,你嚟唔嚟?”(今晚我组了局,你来不来?)

常霈泽依然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慵懒地开口,“你女朋友去吗?”他一直听着爸妈讲话,太久没出声说话,声音有点干涩沙哑,清了清嗓子。

潘岳港那边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听起来身边有不少人,好像有人说了句什么,手机那边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潘岳港笑骂了句,才又拿起手机,话被笑音吞得模糊不清,“我外放的,刚刚友铭说你是不是刚事后,声音听起来好sexy。”

刚高考完的少年们像一群困兽终于脱笼,对一切曾经禁忌一样的话题兴趣正浓,譬如爱和性。常霈泽倒不热衷,还是一样冷冷淡淡的模样,于是周围的友人特别喜欢逗他。

常霈泽也不生气,只轻笑了一声。

潘岳港说,“我女朋友不去,她说和你们不熟。来不来?”

常霈泽不太想看潘岳港和她女朋友“陷入热恋”的腻歪,听到不去,正想开口同意,但突然听进去了父母的谈话。

或许,不能算是听到父母的谈话,他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名字。

“请邻居家吗?付冯这姑娘挺懂事的。”

常霈泽轻笑一声,懂事?这个形容词安在付冯身上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她在自己和他人面前的确有判若两人的偏差。

可是,如果付冯会来,这样的面子场合他大抵会去得心甘情愿些——只是因为他想看看,付冯在面对他的荣誉时,还只露出那样冷淡的表情吗。

“请吧,但他们家不一定来。”

“怎么?”

“我前阵子听邻里说,付哥找了个新媳,忙着婚礼——哦,对了,他们也要搬家。这儿的房子是租的,总不好做婚房。”

“那的确是忙碌得很,估计抽不出身。”

“那再说吧,看下一家是……”

“喂,喂,常佬?你来不来?”

常霈泽被电话里潘岳港的催促拉回神,他怔了怔,“嗯,地址发我。”

出门时,常霈泽看到对面的那扇门,驻足了很久,终于上前,但还是在敲门前顿住了。

见到她又能问些什么呢。问她搬家,问她婚礼,问她重组家庭——这些坚硬的、残酷的、现实的问题吗。仔细想想,付冯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这些,大概这就是她所说的“陌生、有分寸、有保留、不感兴趣”吧。真可笑啊,明明过了这么久,这么刺耳的话他都还记得。

或许,问问她最近怎么样?但太突兀了,自从他半年前一心扑在备战高考上,两人就没再联络过。

高三的一整年都是重复、枯燥的,明明又是夏天了,终于够到了自由和未来,却好像怎么也找不到和她一起时盲目的、不知所谓的快乐。

他们到底是怎么溃散到这一步的?

好像是他晦涩的试探,好像是她冷淡的逃避。

谁都没有彻底戳破那层薄纱,但也谁都心知肚明,揣着彼此朦胧不清的答案,好像就打发了整篇故事。

他们之间,连一句喜欢都没有过,就这么匆匆地、潦草地收了尾。

真是狗尾续貂啊,可惜了那么好的夏天。

常霈泽的指尖轻轻点在门把手上,好像还能过期地叠上她的指纹。过了会儿,他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转身离开。

*

在升学宴之前,付冯就搬家了。

常霈泽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影,听到有人敲门,就是不按门铃。他心想,不知道按门铃吗?他边开门边说,“来了。”

然后,他看到了拎着一袋水果的付冯。外面下了雨,她淋到了些,头发上沾着雨滴。

常霈泽愣了一下,他的心好像先一步预知了要发生什么,变得酸涩鼓胀。他语气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付冯把水果递给他,“我要搬走了,我爸让我来给邻居送点水果。”

常霈泽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还是接了过来。他垂下眉眼,犹豫地轻声问,“要不要来我家坐一下?”

付冯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说,“行。”

电视屏幕上是《爱乐之城》,Lala Land,镜花水月之地。常霈泽摁了暂停,带付冯去了书房。

付冯拿纸巾擦了擦身上的雨渍,姿态懒散地跟着他。常霈泽看她和以前一样悠闲自在的模样,突然有种“或许她并不在意”的冲动,既然她不在乎,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假装骄傲没有被刺痛过,继续和她待在一起?

常霈泽顿了顿,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底线了?

付冯对视线很敏感,看了过来,常霈泽挪开视线说,“我听说你们要搬家了,不知道能送点什么,所以,我准备了一副画。还差一点,你可以等我画完它吗?”

付冯看到了书房里架着的画架,画幅背对着她,看不到画面。常霈泽坐在画架前,拿起画笔。

付冯倚着门,静静地看常霈泽。她对他还是知之甚少,她从来不知道常霈泽还会画画。

光风霁月,斯人如画。他的确干干净净,不惹尘埃。

常霈泽停下手中的水墨画。最后一笔群青。

他想,好像这就是结局了。

到最后了,还能再说点什么呢。

常霈泽等画干了后,包装起来递给付冯。

付冯接过的时候,直直地看他,“常霈泽,你会不会觉得我幼稚、任性、离经叛道……”

常霈泽有些愕然,她为什么会这样妄自菲薄?他打断付冯陷入的自我质疑,“那么,付冯,你会不会觉得我狡猾、轻佻、冷漠……”

付冯投降地笑了,“够了,够了。我知道了。我们都很擅长自我贬低。”

常霈泽无奈地朝付冯笑道,“你需要一个温柔的人……教你怎么去柔和棱角。”

他眼里含着深情又落不下的雨。墨一样黑的眸和群青一般浓烈的泪。他撇开眼,低声说,“付冯,祝你事事顺心。”

你是我懦弱裹茧的光明,与现实相反的镜面,溺水前的最后一跃,在群青色里的窒息。

向彼此做最后一次告别吧。

毕竟如果有缘,下一次再见,我们就不再是承载彼此回忆的唯一了。是学校里过路的学长,是以前的邻居,是某个不熟悉的路人甲。

付冯走后,常霈泽在那袋水果里看到了一罐凤梨罐头。

他想,付冯打开画的时候会惊讶吗?画上的她蹲在窗边看雨中的城市,沉静、疏离、淡漠,好像裹挟着整场雨的寂寞。

*

在新家的第一天晚上,付冯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父亲、后妈和陌生弟弟热闹的交谈声,心想,真是美满的一家三口啊。这才多久呢,她都要怀疑父亲是否真的爱过妈妈。

付冯闭目小憩,跌入了一场浓稠的梦境。

梦里,她好像生了气,闭眼躺在床上,常霈泽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放轻脚步声,端着车厘子走进来。

付冯这时出声了,“车厘子?”

常霈泽笑,“你倒是不用看就知道?”

付冯还是闭着眼,“知道你要哄我开心。”

常霈泽弯下腰,择掉一颗车厘子的梗,拿紫红的果实点了点付冯的唇缝,低声哄道,“张嘴。”

付冯恹恹地睁开眼,顺从地咬下。清甜的汁水在她的味蕾爆发,淋漓地浸没她的思绪。

她还知道他像车厘子。像车厘子,像雨里的群青,像抽芽的柳。

付冯醒来才发现她哭了。

她错过了最好的亲情,也错过了最好的年纪里最好的爱恋和最好的自己。

有的是她无能为力,有的是她亲手推下悬崖。

她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她无辜,也无助。

有人说过,成长是这么孤独、痛苦而又漫长的吗?付冯终于明白她最深的情绪是什么——是委屈,是自卑,是苦涩,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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