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瘟神又来了，谢棠心里只嚷着晦气，伸手把所有音效都关了，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有些话，当着大家所有人的面说清楚比较好。

费腾站起身来想要吧许皎带出去单独谈，谢棠忙道：

“许皎！”

许皎皱着眉，不可思议般地看向谢棠，似乎在讶异着这小妮子竟然还敢这么胆大包天毫不客气地用这样冲的语气叫她全名。

初中的学生本就处在人格养成的动荡期，一点点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许皎这种从小到大呼风唤雨习惯了的，自然是一点就着的脾气。

许皎冲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谢棠脸上扇巴掌。

费腾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你干什么？”

“费腾你这个混蛋，你跟我说有正事要做，合着就是来和她们瞎混？”

刚才她进来前还看见费腾和谢棠手里举着麦克风。

“你自己看看，唱的什么歌？！”

费腾指着屏幕，那里还在静音放着MTV，是郑伊健的《友情岁月》。

许皎脸上划过一丝错愕，但还是冷着面，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

“那你为什么只告诉我和猴子他们出来庆功？”

“都说了庆功，自然是庆校庆的功，我不和一起排练的人出来玩，又会和谁出来玩？”

许皎没话可说了，瞬间变了一张脸，娇笑着对费腾说：“好嘛好嘛，我原谅你啦！”

说完她十分自然地挤到谢棠身边坐着，拿过她手中的麦克风，睁大眼睛微笑地对她说：

“不介意我和费腾来一首合唱吧？”

明明她是在笑着，谢棠却从她眼神里读出了森冷的恶意。

这还是谢棠第一次觉得，世上真的有精神不正常的“正常人”。

接下来的时间索然无味，一群人坐在那里看许皎自导自演，麦克风都快被她唱出来火花了，一场庆功宴变成了她的独角戏。

谢棠萧郡她们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无语凝噎地看着另一端的赵淑媛拿着手摇铃，傻气冲天地给许皎呐喊助兴。

费腾有试图另开一个包厢给她，都被许皎回绝了，她甚至一脸无辜地看向众人：

“大家来点歌呀，别光我一个人唱。”

在座的要么是不敢得罪“嫂子”的费腾小弟，要么是不想惹祸上身的一众女生，怎么会有人接茬。

于是还是她一个人的狂欢。

费腾窝在交叉沙发的拐弯凹陷处，整个人隐在灯光的死角下，静静地坐卧着。

散场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一个多小时，潘俊婷家离得比较远，谢棠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也不放心让男生送，于是打算亲自送她。

萧郡皱眉问道：“那你送完她再自己回家，不也是很远？”

谢棠愣了两秒，仿佛从未担心过这件事，她家和潘俊婷家在KTV的两个方向上，的确不近。

“那我和你一起送吧。”萧郡说。

谢萧两家比较顺路，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三人刚要出发，潘俊婷突然捂着肚子，面露难色：

“我突然肚子好痛，想上一下厕所。”

又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脸色白了一下，然后涨红：

“那个，你们带没带那个什么啊？”

“什么？”

谢棠一脸懵。

“就是...就是女生一定都会用得到的那个东西......”

“啊？”

谢棠还是愣在原地。

萧郡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我去买，你们俩在这儿等着吧。”

她回来的很快，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鼓鼓的。

谢棠这才反应过来：“害，直接说是卫生巾就好了嘛，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我一般都不会要老板故意套一个黑色塑料袋，这不是欲盖弥彰嘛。”

萧郡无语：“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

多年后，谢棠把社交媒体上的一个“拒绝月经羞耻”的帖子转发给萧郡：

“给你看看姐的觉醒意识有多么早。”

KTV太过闹腾，尤其是在卫生间这个地方，能听到所有包房传来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噪声。

萧郡有点待不住，于是跟二人说了声，出门透透气。

到了楼下，一切瞬间安静下来，微凉的晚风吹散了噪闷，萧郡做了个深呼吸，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猫咪叫。

她很喜欢猫，喜欢猫不动声色地踱步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妈妈不喜欢，她便一直也没了却养猫这个心愿。

声音好像是从KTV楼后的草丛里传来的，萧郡脸上带着少见的稚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察看。

她没有如所愿般见到猫咪，反而看到了一个她并不想见到的身影。

费腾背对着她蹲在草丛前，一动不动。

与他的静默相对的，是一声又一声微弱的猫叫。

萧郡心生疑窦，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费腾惊得起身，一只橘白色的猫从他手中飞一般地逃散，钻入草丛再也不见，只留下一声尖利的嚎叫消散在空中。

两人对视一秒，费腾笑笑：“没什么，逗猫玩，你们怎们还没走？”

萧郡没回答，只是静默不语地看着他。

费腾也没有回避，只是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忽而他又笑了：“想什么呢，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萧郡后退半步：“不用了，我们马上就走了。”

“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不妨事，我们不是一个人。”

费腾忽然歪了一下头，笑着说：“你好像很不喜欢我和谢棠一起玩，为什么？”

萧郡呼吸一滞，他说得对，但她从来没想过原因。

“小女生之间的友谊我见得很多，但感觉你对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萧郡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笑：“你未免有点自以为是。”

“哦？但愿吧，毕竟我还是很喜欢谢棠的，不希望因此让你觉得不舒服。”

萧郡的大脑已经有点宕机，她脱口而出：

“那你不如先处理好你和许皎的事儿再来烦她。”

她甚至可以见到费腾眼中陡然升起的火焰，可他依旧没有失控。

费腾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猫粮伸到萧郡面前：

“刚才的猫不听话，我本来已经快要喂食成功了，被你吓跑了。”

说完他手一松，棕黑色的颗粒掉落满地。

费腾拍拍双手抖掉残渣，转身离去。

**

送完潘俊婷回家的路上，谢棠明显觉得萧郡不对劲，有点像失了魂的木偶，戳一戳才能往外蹦一个字。

“你到底怎么了嘛！”

谢棠有点耐不住性子了，直截了当地问。

萧郡满脑子都是费腾的“你对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肚子里像有一个钩子使劲地往外钩着深埋着的心事，这种又痛又紧张的感觉因为在谢棠身边而又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屏住呼吸转过身来看向谢棠，脑海里转过千万个谎言，但是不知道该选哪一个能盖住这铺天盖地的情绪。

不远处传来女人孩子的尖叫，在晚九点的小城格外刺耳。

谢棠惊讶地看过去，一个穿着米黄色长裙的女人正从大约十级的楼梯上横着滚下来，倒趴在地上，发丝凌乱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更致命的是她身旁那个一身西装的男人。

男人显然醉酒了，衬衫上的领带歪歪扭扭扯出来，脸色通红，瞪着一双怒气冲天的眼睛，伸出脚用锃亮的尖头皮鞋狠狠地向倒地的女人踹过去！

“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近在耳边，生生阻断了刚掏出手机要报警的谢棠。

萧郡像一道闪影从她身边跑过去，扑在女人身上，护住她的头。

男人来不及收回已经踹上瘾的脚，重锤一般落在萧郡瘦弱的腰背上。

一旁的谢棠因为过于紧张而大口喘着气，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同样的噩梦。但她还是鼓足勇气，使出吃奶的劲疾冲过去，狠狠地撞向男人。

男人一趔趄，坐倒在地。

谢棠扶住膝盖看向地面，水泥地面上猩红色的血点像是朵朵暗红色的梅花，让她头晕目眩。

唉，回想起来，这是我亲眼目睹过的现场，不知道那位童年小伙伴怎么样了，有没有走出这个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