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萧郡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给她原本清秀的脸笼罩上了厚厚的哀伤。

萧郡妈妈从台阶上滚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昏迷过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谢棠陪着她一起来了医院，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沉默不语的萧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平时的牙尖嘴利现在却一点派不上用场。

因为她自己心里清楚，这种伤痛，没有人能安慰得了。

倒是萧郡先回过神来，缓缓地转头看向谢棠，声音有些嘶哑：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谢棠看着强装镇定的萧郡，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怎么能让送别人平安到家。

恐怕整个班级甚至学校，只有她清楚，萧郡是一个多么外冷内热的人。

“我给我爸发短信了，说今天玩得太晚就不回去了，在你家睡，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了。”

谢棠安抚般地伸手去触碰萧郡搭在长椅座上的手。

皙白的手抖了抖，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紧。

谢棠忽而想起什么，松手直起身来严肃地看向萧郡，然后把她整个人掰了过来背对着自己。

下一秒，萧郡觉得自己身上一凉，牛仔裙后背的拉锁被拉开，惊得她瞪大双眼。

映入谢棠眼帘的是两个青紫色的伤痕，在白净肌肤的衬托下更狰狞。

谢棠拉好拉锁，抬眼看萧郡，眼底泛红：

“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萧郡本就已经身体僵硬到说不出来，此刻又沉溺在这样的眼神里。

两秒后她醒过神来拽住已经起身的谢棠：

“不用，你能帮我去开个药膏吗，我抹抹就好，我妈还没醒，走不开。”

谢棠只好点头。

萧郡待她走后，静静地俯趴在扶手上休息，脑子里混乱着播放着今晚的场景。

以及记忆中，厚重房门背后的争吵声、砸东西声和妈妈的呜咽声。

萧郡攥紧拳头，想象着自己如何把那个男人打倒在地，如何让他乖乖低下头颅，给妈妈认错。

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

萧郡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天在校门口发生的事，大吼大叫的谢爸爸和自己父亲重合在一起，拼凑出了同样暴虐的身影。

然后便是那天黄昏，谢棠遮掩着的伤痕。

谢棠连问药膏名都不问，好似已轻车熟路。

萧郡心里泛起更剧烈的酸楚。

**

万幸，萧郡妈妈的颅内外伤不算特别严重，清创术做完回到病房的时候大概已经凌晨两点了。

术后还需要时间清醒，萧郡和谢棠就挤在隔壁床打算对付一宿。

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盖着一床被子，小小的单人床只够两个孩子勉强并排平躺。谢棠习惯右侧躺睡，这次她又睡在萧郡左边，只好让自己尽量靠着床边，但是把脸面向仰卧的萧郡。

她细小的呼吸声均匀地撒在萧郡的脖颈处，萧郡小心翼翼地嗅着，她总觉得谢棠身上超级好闻，这样的距离让萧郡盛满了担忧和气愤的心又分出了一小部分享受着此刻的亲昵。

谢棠没有主动问萧郡怎么回事，萧郡也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两人许是累极了，姿势僵硬地躺了十分钟，不约而同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天还只是透了一丝微光，并没有彻底亮起来。

萧郡醒的很早，她起身就向妈妈那边看去，妈妈已经醒了，正微偏着头，静静看向窗外。

“妈。”

萧郡声音有点嘶哑，昨晚上过于惊心动魄，现在缓和下来，所有的火气这才喷涌而出，让她嗓子辣辣地痛，脑子也晕晕的。

萧妈妈听见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对萧郡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小声说话，别打扰到了还在睡觉的谢棠。

萧郡低声解释道：“昨晚谢棠是和我一起回家的，她什么都知道，过来陪我。”

萧妈妈点点头：“谢棠是个好孩子，只是这种家丑，唉，别说太多给她，平白让人烦心。”

“谢棠懂的，昨天她什么也没问。”

萧郡声音微微哽咽，红了眼眶。

“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谢棠朦胧中醒来，突然听到这句话，吓得她屏住了呼吸。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只是她从小听力就十分敏锐，加上萧郡母女都以为她睡得很死，声音也并没有小到无法捕捉的地步。

良久的沉默后是一声叹息：

“你还小，不懂。”

萧郡还想要反驳，萧妈妈开始摇头，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不再问。

“去买些早餐吧，多买点，别让谢棠饿着，妈妈再休息会儿。”

**

下午萧郡的小姨就来了，俩孩子被赶回去补觉。

谢棠自告奋勇地向萧妈妈请命，承担她住院时期陪萧郡的责任。她心里也打着小算盘，快放暑假了，那些堆成山的作业她还要仰仗萧郡才能完成。

于是谢棠过上了一天回家，一天去萧郡家睡觉的“浪荡”生活。

只是萧郡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

一方面她心里装着父母的事情，另一方面费腾的话就像是笼罩在心上的乌云，时不时淋点雨浇在她微微萌动的心上。

这几天和谢棠如此高频相处，她好像不太能够习惯没有谢棠陪着的日子了。

暑假到了，谢棠更是几乎每天都去病房看望萧妈妈，她总是使出浑身解数逗阿姨开心，逗得大家忘了住院的晦气，更忘记了让萧妈妈住院的那个罪魁祸首。

萧郡的小姨特别喜欢谢棠，总是拉着她的手说自己就喜欢谢棠这种每天笑呵呵的姑娘，每次夸她都要顺道再数落数落自己家那个捣蛋儿子。

萧妈妈有次开玩笑道：“那等孩子们长大了，你把谢棠带回家做儿媳妇！”

小姨自然说好，搂着谢棠不撒手，谢棠也会装乖讨巧，甚至还甜蜜蜜地喊了声：

“婆婆好！”

萧郡腾一下子从床边椅子上站起来，神色冷淡地说：“我要回去写作业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回家？”

话是冲着谢棠说的，只是语气有些冰。

萧郡妈妈和小姨都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孩子发得哪门子火。

青春期的女孩会有叛逆，这个家长们都清楚，再加上前一阵子父母发生了那样的事，虽然萧郡和平常一样，表现无二，但是谁都觉得她把苦都憋在了心里。

谢棠也看出来萧妈妈不知道怎么安抚萧郡，她转转小脑瓜。

“阿姨，过几天我要回乡下陪奶奶，要不......”

她转头看看萧郡，又看看面露担忧的萧妈妈：“让萧郡陪我一起去住几天吧！”

萧郡其实是有些动心的，但她放心不下妈妈。

“不了，太折腾。”她摇摇头，拒绝。

萧妈妈知道女儿的想法，也想让萧郡换换环境放松一下心情，便劝着萧郡让她去。

小姨也在旁边帮腔，说萧妈妈这里自己能搞定，让萧郡不要担心。

谢棠扯扯萧郡的袖口：“去嘛去嘛！”

萧郡咬唇，装作屈服了的样子：“好吧。”

其实她心里想去的不得了。

萧郡：最好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