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在这条油柏路上度过了三年。

商棣比柳尽南他们晚毕业一年，他是高一结业的时候推荐进的总局，现在算下来已经三年了。

钟懿琛和夕颜跟在他后面，柳尽南则没有进总局的欲望，觉得留在地方局就差不多了，其余两人高中时觉得光商棣在那这一点就够柳尽南接受推荐，所以当时疑惑了好会儿，十年后再想起来，觉得可能是真的有其他原因。

“你今年毕业，陈老师很想推荐你进总局，”夕颜好言相劝，“刚好他也在北京市局当官儿，这样你附中和市局两边都有推荐。”

“算了吧，”柳尽南埋头准备毕业论文，“我真没那个心思，而且这个月该答辩了不是。”

夕颜一听答辩也没了聊天的兴致：“上个高中跟大学一样……怎么不给我附中毕业证也改成本科呢。”

柳尽南把今天规划好的任务过完后，对着屏幕开始发呆：“你说我们三个毕业典礼商棣会回附中来吗？”

“废话。”

他们两个在家里的书房，这里面清净得很，家长也不会随便进来，小时候俩人经常在这屋一起学习，长大后就分开了，今天柳尽南把夕颜叫这是有目的的。

他纠结了很久，手撑着脑袋，身体没动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桌上的速溶美式已经摆了好几个小时，现下时间并不早，夕颜也忙得差不多打算去睡了，累了一天到最后更懒得去问柳尽南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我走了？”夕颜把电脑关上，站起来收拾东西，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喝完了。

水杯没有再落下，被夕颜捏在手里打算带出去，柳尽南心就像这个一直没有被安置的杯子一样悬空，整个人飘悠悠得。

电脑白光映在脸上，他盯着屏幕看久了眼睛生疼，于是非常干脆地关上了电脑，房间里霎时发出一股炸耳的碰撞声，夕颜走到门边的脚步因为这个动静顿了下来，她抓着门把手，扭头看向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人。

“你今天怎么了？”

柳尽南嘴巴动了起来，但身子还是木的，僵得跟面前的书桌好像一个工匠：“我。”

夕颜靠在了门上，看他今天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想问个问题。”柳尽南还没把话憋出来，盯着电脑背面的品牌标志，找到一个可以安放眼神的目标，“商棣是直男吗？”

他声音又小又含糊，没经过训练根本听不出来，夕颜打了个哈欠，倒没有多意外，想早点回去休息，于是快速拉进对话进程，揣着答案问问题：“你喜欢他？”

“啊？”柳尽南心里演习了多次夕颜震惊的表情，没想到人家反而给自己露了一手，“这很明显吗？”

“这很明显吗？”

总局里，商棣和钟懿琛交接完最后一点工作，在准备下班的时候聊起同样的话题。

钟懿琛被这话堵得把眼镜摘下来仔细对了对光，然后重新戴上审视商棣，手上的几叠文件衬得场面更为严肃：“你们两个属于，瞎子听得出来，聋子看得出来，哑巴急得都能说话。”

“……”商棣站在那认真回忆了一下过去，顺着他的话，“那健全人又怎么样。”

“健全人想看你们能拖到什么时候。”商棣把资料递给商棣，等他收拾好后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的门。

“……没事，马上拖到头了。”商棣和钟懿琛走在廊道上。钟懿琛是专门到作战部来给他送东西的，晚上他们本部门的人不是在出外勤就是回去休息了，所以不像侦查部一样到处飘着部员的怨灵。

他为这个场面感到滑稽，毕竟以为钟懿琛会有点小惊讶的，现在想来钟懿琛都知道了那夕颜也兜不住，这事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钟懿琛摁电梯：“你想怎么办。”

商棣却道："你还没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

钟懿琛感觉喉咙里堵了一滩泥浆，脸抽了一下：“不是柳尽南天天缠着你我俩还看不出来呢。”

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里面去，商棣在里面听到这话也懂了，但还是犯怵：“真的吗。”

电梯停了下来，门外是钟懿琛小区的住房过道。

他挥挥手，示意再见，同时很自然地点头，钟懿琛刚出去电梯门就关上了，商棣想着他点头的样子发呆，直到电梯门再度打开，吹进来一股热风，烘得他清醒。

*

剩下三人毕业那天，商棣跟着一起回了学校。

因为进入附中会自动分配学生到自己家的异能局，所以校服上学校也统一为御执的制服。

他们一年到头都穿不上这衣服几次，礼服总归是衬人的，一群学生穿上去顿时画面都美观了许多，唯一的缺点是在夏天有点热，毕竟创造这个亚空间的异能者设置空间里的时令都完全遵照现世运行。

五十个人坐在礼堂，挺腰抬头熬过了漫长的场面话，上去敬礼领了证书就被宣布解散。

礼堂外商棣在外边站了很久，还和一些低年级凑热闹的搭了不少话，去年他毕业的时候柳尽南也像他们一样在这看戏，完事后还嚷着自己也不想读书了想毕业。

高一高二的开始说起毕业生典礼结束了，不过一个二个都没走，还打算拖到能够卡点到教室的时间，商棣注意着这些喧嚷，发愣之余感觉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还想在学校里转转吗，以后应该不常回。”商棣从被侧靠的墙上起来，抬手理正帽子，接着抻顺制服。

他站在外边热，所以只穿了同套的单件白衬衣，刚出来的三人被厚礼服裹着直冒汗，他从兜里给他们掏出包纸，随后提议：“慢慢走着去湖边吧，还能吹风。”

几人没有反对，穿过人群往清闲地方去。

因为保密，附中毕业或者有其他大型活动都是不能私下留影的，学校内部留存的比如教室证件照就另说，学生们拿着手机只能拍拍风景。

学校的这片湖很广，可以当做一个景点单独游玩，校内不少人闲下来的时候就在这散步，不少人骑车赶课也会驶过这。

夕颜沿着路边走着，一边随机地沿着湖生花，不知道这些很难被叫上名的小野花能活过多久，可能明天就被大鹅踩焉了吧。

“钟懿琛，我记得你去年和我们躲完大鹅后说不会打水漂，”夕颜说着就走到小坡边，指着泛绿的湖，“现在会了吗。”

钟懿琛和她对上了暗号，就上前去，他们动作很快，商棣和柳尽南来不及跟上，只能视线跟随着挪到湖边，看他们捡石子不理自己，两人旁边还有个正在画画的闲散人。

商棣和柳尽南心里都装着事儿，看他们也没有叫人，就继续沿着油柏路走。

湖边确实偶尔会吹来一丝很细的风，从颈后灌进来，贴上满头的汗。

“我们不走远了，去那边树荫底下等他们吧。”商棣目光看向一众柳树里穿插进的其他树种，刚好那里树荫多，草地也平缓，适合坐着聊天。

柳尽南点点头，他们就一齐朝那儿走，脚步都基本上一致，看不出谁比谁走得快，悠缓得像旁边的湖水，静得平平淡淡。

树荫底下风就不再躲着藏着了，尽往这涌，让人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感受到了清新的气流，柳尽南坐下去，把帽子摘下放在一旁，两手后撑，眼睛盯着一年前追着自己咬的大白鹅。

绿在湖水上畅快地游，推出轻盈的水波，风在湖面上徜徉，与涟漪一触即散，它停不下来，就淌去岸上和人儿打个一面之交。

“柳尽南，”商棣先开了口，也把帽子取下来，感受微风，“你前两天刚成年了吧，后面有没有想要搬出去住。”

柳尽南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没犹豫：“搬，爸妈在市区里给我们一人买了套房。”

“我听说还没装修好吧，”商棣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在手心里打转，“你特别想出去的话可以先上我那。”

柳尽南看向他，可对方眼睛盯着手心的石头压根没瞧自己。

“这样不好吧，显得我多着急离开家似的，”他低下头，也捡起一块石头，很小，表面是暖的，“我觉得在姐后面往外搬是最合适的，她现在还不是很着急。”

“那我们挑个正当点的理由。”商棣把石头放下了，望向湖面，那只大鹅扑腾了一下翅膀，激烈的水花就应和起了自己难以把控的心脏。

”什么？”柳尽南把石子抛了出去。

“柳尽南。”

听到商棣念自己名字，他便立马转过头，动作不流畅，但眼睛却把商棣和周围的绿树鲜花全收了进来。

“我爱你。”

这句话来得突然，突然到柳尽南都没意识到自己流了泪。

他说不出话，商棣也没有催他，把身上最后一张纸抽出来把给柳尽南擦泪，可他发现纸都快湿裂开了，眼泪还在往下掉。

于是他把柳尽南抱过来，对方的头就埋在自己肩上，衣衫的一头全部糊湿了，或许是眼前视野暗了下来，柳尽南哭得动静更大了。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终于停下，撑着商棣的肩膀坐起，调整呼吸。

商棣扶着他，待他呼吸均匀下来后上前凑近了些。

下一秒，他们头顶上冒出了一串又一串的绿芽，它们延展，生长，冒出的果实零零星星，是纯白的玲珑；那些嫩枝就像情人的心一样杂乱而又蓬勃，月亮被拆解开了，裹上了一滩泪，挂在茎枝间，大胆地吐露它的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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