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学生时期都在一个学校读书，柳尽南和夕颜甚至都在一个班上，后来分科了三个人才正式拆分。

几人高中是在最好的学校读的，之后还跳了级，进入中学后年龄低的两位还和钟懿琛分在了一个班，四个人除了夕颜都选的文，所以最开始柳尽南和钟懿琛是最熟络的。

他们真正产生联系还是因为在进入高一那一年同时入学附中和加入了北京市异能局局，附中每年只招收50名应届生，需要学生自行报名参考，学校和异能局一样同属于亚空间，其与外界的联系规律依然成谜，总之不会影响到正常空间的生活。

四人里外都经常见面，成绩在两边也都拔尖，自然就熟悉了起来。

附中的教室不固定，像大学一样要自己到处赶，具体上什么要根据选的课程定，他们碰上必修就经常一起上下课，钟懿琛最开始并不认识商棣，还是柳尽南拉着他们认识的。

“感觉你们两个莫名有点相像，不过也不一样……”夕颜最开始认识钟懿琛时就有这种感觉，到他们见面了才说出来。

她高中那会儿留着长直发，还没有漂染，性格比小时候沉稳了很多，但和以后在异能局的气质比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面善，”柳尽南面前的餐盘已经吃空了，现在正喝着食堂一块五一杯的豆浆，“其实我觉得姐你也蛮像他俩，挺好，仨劳模。”

“啊？”其余人同时道。

他们就这么寒暄了一中午，商棣和钟懿琛也算交了朋友。

柳尽南每天找商棣的次数可以称得上频繁，北京也好亚空间里也好，跑去教室也好，发一些有的没的消息也好，他就像个棉花一样把自己往布料里塞。

后来夕颜每次找他们一起回家都会发现柳尽南已经在高年级教室外面和商棣汇合了，她就干脆让这俩人到她班上找自己。

在北京被老师简单教育过后他稍微收敛了点，不过异能局附中那种比自己在读的公办高中还放养的地方，就没有辛免于难。

商棣其实并不烦他这种隔三差五的串班，毕竟有时候无聊看到柳尽南过来还是有点乐子的，在北京时还好，因为那儿的学习任务柳尽南都掌握了，异能附中不一样，附中教的东西一般思维方式很难理解，所以哪怕柳尽南成绩不错，他还是会苦口婆心劝他去学习。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拒绝你塞给我的好友申请。”商棣和他坐在地铁上，夕颜戴着耳机，不理他们。

“人际圈扩展得很到位，你看你现在还是很招人喜欢。”柳尽南明里暗里地说商棣人缘好。

他不嫉妒，毕竟自己人缘也不差，而且他还觉得商棣这种人人缘不好才他妈有问题。

“北京这儿我已经不经常找你了，你说异能附中那课有时候一上就是大半天我能怎么找你，”他说着把书包拢在怀里，头往商棣肩上倒，“没影响别人，而且我很多时候看一下就走了，教室都没进去。”

“嗯，”商棣低头看着一本资料书，“好好搞学习。”

柳尽南将计就计：“那我今天晚上能到你家学吗？”

“行，直接来我房间吧，让夕颜回去跟叔叔阿姨说一声，”商棣说罢把书盖上，偏过去头看肩上的脑袋，“你最近来我家学习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直接睡这，怎么了？”

柳尽南靠在肩上的头幅度很小地抬起，没一会儿，不知道是地铁晃得还是自己雷的，又沉回去了：“没事。”

商棣没再过问，把资料书再次打开，书上的不是课本内容，明显是他给自己增知识面来用的，柳尽南也歪在那看书上的字，商棣注意到就把书往上抬了点。

听了一路外文听力的夕颜把耳机摘下，用手肘抵抵坐姿不端正的柳尽南：“下车了，别坐过站。”

*

钟懿琛知道夕颜和柳尽南的关系，注意到了姓氏的不同，也没有去过问，具体情况还是柳尽南在北京的学校里主动跟自己讲的。

那天下午选社团，他们同班就干脆走一块儿了。

“我哥在哪呢。”柳尽南拿着学校发的社团资料到处晃悠。

“打个电话问问？”钟懿琛早就在文史社报完名了，想早点回去但柳尽南硬拉他留在这，“话说你真没有什么自己想加的社团吗？”

“我……就那样吧，对很多东西都挺无所谓的。”他混在人群里掏出手机。

“那对啥有所谓，”钟懿琛找了个角度帮他当好掩体，加上人杂，没谁会管这个低头族，“你哥？”

“闭嘴。”柳尽南知道了商棣的位置，狠狠一拍钟懿琛，然后叫他跟自己走。

“你从小就叫商棣‘哥’吗？”钟懿琛跟在他后面。

“一起长大的，跟亲的没啥区别了，”柳尽南把手机放回兜里，说到这话音一止，“反正我跟家里人也没啥血缘吧？”

“我听说自己生下来刚出院就被异能者人贩子拐跑了，异能局在办这个案子，把我救下来后一查发现家里人也前后全死完了，我爸妈当时刚好和异能局有工作联系，知道这事儿后就把我领了回去，”柳尽南的脚步乱了点，“他们没告诉我这么详细，但自己摸索着也知道了。”

钟懿琛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也没话讲，扶了把眼镜，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也”上，联想到商棣家也只有一老一小。不过那时候柳尽南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披露，说完表面看着也跟没事人一样。

“你喜欢围棋吗？”钟懿琛转移话题。

“你问题好多哦，不要让工作影响到生活。”

钟懿琛知道他是在指自己加入市局侦查部后被审讯工作影响，听着这话揉揉眉心，感觉周围嘈杂声被放大了些。

柳尽南逃过了钟懿琛没逃过商棣，面前的社长眉头微挑看着他在那填报名表，拿起放在旁边的玻璃茶杯喝了一口，里面泡的薄荷，很清爽，商棣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你现在参加这些东西很积极嘛，初中拉你去你都不去。”

柳尽南磕下笔，把表挪到旁边，脸色认真得让商棣想到他小时候学东西的坚毅劲儿：“我变了。”

“你不能这辈子都跟我屁股后面。”

“这辈子还长着呢。”柳尽南振振有词。

商棣盖杯盖的手很不显眼地一停，然后恢复工作，他脑子里回荡这个句子，口上却没话讲，催他站一边去别挡到别人。

“嘿！”夕颜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一把拍了杵着的俩人，柳尽南和钟懿琛被摁得身子一偏，都回头看她。

三人不给同学添麻烦，站到旁边。

钟懿琛眼镜被震得滑了下来，他又一次推衡量：“你报好了？”

夕颜点头：“心理学。”

“不过你还真加了商棣的社团啊，”她长大后不习惯于直接叫商棣‘哥’，“你初中还在说觉得这些没什么用。”

钟懿琛瞟一眼柳尽南，接着盘手看向慢慢喝薄荷茶的商棣：“应该想趁现在体验一把青春吧。”

“……”柳尽南沉默的样子和商棣方才如出一辙，他发了一小会儿呆，同时整理着被夕颜偷袭过来弄皱的校服肩部。

“你对商棣从小就跟电视里超级英雄一样，这榜样形象也维持得太久了吧。”夕颜站到钟懿琛旁边，摆出同样的盘手动作。

学生时代的夕颜说话方式要轻松直接很多，和一众高中生一样喜欢和朋友打趣，只是方式会相对缓和。

柳尽南有点懒得应付这个问题，随便道：“别管那么多。”

夕颜伸手拍拍他，然后走去找班上的朋友了。

她说的没错，商棣对于柳尽南而言和超级英雄没什么两样，从小他做什么都能做好，那样沉得住气，情绪稳定得跟背着他们在修仙一样。

柳尽南这辈子没什么目标，就开始琢磨商棣的目标，因为商棣在他的初印象里就有了很高的评价，那个垂花门前自己呆呆地看着比自己大一岁的人摆弄围棋，下子的时候就像在决定未来轨迹一样神色严肃。

他是个很容易陷入迷茫的人，好在有个暂时的路标可以指引他走下去。

这种迷茫和幸福感是无关的，人知道自己有不一样的点以后就会使劲思考自己，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柳尽南总是去想坏的。

毕竟是有种寄人篱下的关系，毕竟那些传商棣谣的人也没少说自己格格不入的姓。

大人们有时候就是会很令人费解，他们喜欢对柳尽南表达欢迎感与融入感，哪怕心中知道刻意的做法是开刀的另一种方式 ，但那种思维是控制不住的——正如人都会陷入内耗，收养孩子的家庭就会陷入我有没有带给他家的感觉的内耗。

为了弥补自己的内耗，所以在付出上疯狂找补寻求安慰。

因为这种做法，柳尽南小学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人的私欲，谁都有私欲，它的褒贬等级划分方式是出发点。

夕颜父母有时候对自己好得大过夕颜了，但因为这都是为了孩子，就会浊化掉伤害的一部分。

他不否认自己的幸福，也不否认自己的空虚。

“我觉得大人笑起来很可怕，”柳尽南小学时和商棣下棋，偶然冒出过一句，“昨天他们给我过生日，笑得很灿烂，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商棣看着他落下一颗黑子。

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商棣抬头看向柳尽南，这是他们极少的一次下棋分心。

“嗯，我看到了，”商棣那晚上也在他们家，柳尽南的小皇冠都是他给戴的，“他们很激动。”

“我感觉自己现在像一个气球，”柳尽南头垂下来，“被吹爆了，飘得到处都是。”

“我很怪吗？一般人看到这种场景是会开心的吧。”

“你昨晚在笑。”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和夕颜都在笑，我也跟着笑。”

笑得淡淡的，大人们都在调侃小孩儿又腼腆了回去，但实际上被他们调侃的小孩儿连牵起的嘴角都不真心。

太可怕了，那个笑容，那个神色，那个震天的嗓门。

“我哭你也跟着哭吗。”商棣不自觉抓起一把棋子，在手心搓着，白色的小子摩挲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响。

“有人陪我哭我就会哭吧。”他觉得如果哭出来，大人们大大的嗓门里传出来的就会是能震破气球的尖叫。

很刺耳。他想着，心脏鼓了一下。

如果现在来个人，看到十岁左右的孩子在这讨论所谓“哭”与“笑”的问题，肯定会浑身鼓起一串尴尬的毛，谁会莫名其妙去想这些呢，还是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儿。

这场面可太滑稽了，年纪不大脑子里倒是装了不少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什么样的人会对欢乐的场景感到害怕呢，疯子吧，父母哭了，孩子该感动的吧。

“可我就是有点……”那两个字没被柳尽南说出口，或许说出来了他会浑身发抖。

商棣察觉到了对方情绪微妙的转化，起身走到对面去，但一不小心把棋罐碰倒了。

黑色的棋子满地都是，有些在地板上一蹦一蹦的，商棣看着它们，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他坐到柳尽南身边，看着他：“那你下次就告诉我，我跟你一起哭。”

柳尽南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还是会哭着觉得商棣真的很天然。

“他们慌乱的时候也很可怕。”

商棣像他一样，把头垂下去了。

“那我们出去哭吧，”他露出一个不会让柳尽南感到害怕的笑，“出去了，就看不到吓人的东西，吓人的东西也看不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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