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会觉得楚瑶短短的一句话就能说明认可了她，但她确实能够看出楚瑶必死的决心有那么一丝的松动。

“我权衡利弊了大半辈子，自以为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万无一失的。”楚瑶看着不远处来扫墓的人，淡淡道，“顶着闲言碎语回到张家，对他这么多年沾花惹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努力去争取Z.S的股权，可这些到头来又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

楚瑶说着，似乎有些心力憔悴地阖了阖眼：“活了大半辈子，活成了一个笑话。”

“过去的不能改变，但你现在完全可以脱身。”许星灵道。

楚瑶掀眼看了她一眼，苦苦地笑了笑：“你活得比我通透，但是覆水难收，走到这一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

“可最终的结果，除了越陷越深还能有什么？”

不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人人都知道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能坦然面对。

小时候她因为买了一杯很贵但似乎坏掉的果汁而懊恼，她奶奶说买都买了，不喝浪费了，最后和许星灵一人半杯地将果汁喝掉了。

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那杯果汁苦涩的味道。

她那时候想问奶奶，钱都已经花出去了，喝不喝这杯果汁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就为了所谓的“不浪费”呢？

后来长大些了，她知道了及时止损这个词语。她逐渐明白，浪费的果汁钱固然损，那喝下坏掉的果汁又何尝不是呢？

人的一生都在找寻所谓的意义，却很难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

“夫人，想要完全地主持掌控自己，得先为自己而活。”

说出这话后，许星灵突然有种压抑在心头的东西消失的错觉。她不动声色地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她哀伤又复杂的神情，最后道：“时间不早了，夫人，我先走了。”

“等等——”楚瑶喊住了刚跨了两步的她，“今天的事，能帮我保密吗？”

闻言，许星灵转头，对上了她满是乞求的眸子。

她点了点头，认真道：“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许星灵。”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自己，许星灵微怔后，便听楚瑶道：“谢谢。”

“不客气。”她淡淡笑了笑，“快回去吧夫人，外面风大。”

语罢，她就将头转回，径直地离开了。

依照约定，回去之后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今天见过楚瑶的事。

连张明霁打电话过来，两人也只是和平时一样隔着电话腻歪了一会儿。

打完电话，许星灵就拖上行李去了机场，坐上了回s市的飞机。

回去后吃了家里特意准备的一大桌子接风宴，她洗漱过后就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二天她是被黄婉如从被窝里捞起来的，她迷迷糊糊听到自家妈妈道：“六点半了六点半了。”

许星灵脑袋上冒了个问号，自己平常在家的时候，黄婉如从不管她睡懒觉，基本上是由着她睡。

甚至在听到六点半的那一刻，她以为是已经下午六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许星灵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拨了一下乱糟糟散在额前的头发，“吃晚饭了妈？”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黄婉如奇怪地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拉开了房间的窗帘，凉风瞬间灌入，冷得许星灵一激灵。

“妈？”许星灵揉了揉眼睛。

“快起来啦阿星，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一早去置办年货吗？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到时候你姨妈和姑姑他们都要来咱家，咱不得准备准备呀？”

她一边伸懒腰一边拉长声音应道：“好——”

由许亦志开车，一家三口到了所住区内最大的商场。

商场里现在已经年味满满，顶上挂着小灯笼，货架上写着“迎新年，大促销”，连超市的背景音乐都是贺新春的。

许星灵推着购物车，早期的脑袋还处于宕机状态，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同时她半张脸都被口罩挡住，睡眼惺忪，眼皮耷拉着，睫毛不时会碰到口罩上沿。

“诶阿星，”黄婉如询问意见，“咱们是买水果糖还是巧克力？”

许星灵掀起眼帘看了一眼，懒懒道：“都买。”

“行，那都买一点。”黄婉如点点头，又看到了一边的软糖，“这个呢？要不要来一点？”

“我不吃软糖，黏。”许星灵想了想又道，“买一些吧，小孩子爱吃。”

“那这个呢？坚果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会，配着开壳器呢妈。”

“水果买什么好呢？”

“沙糖桔。”

“对联要买吧？”

“要......”

“......”

许星灵总算知道黄婉如为什么要拉着她来了。一路跟念经似的，买任何东西都要问上一句，许星灵有种自己才是妈妈的错觉。

但这样一通下来，她也确实是清醒了不少，时不时还能跟着超市广播哼两句歌了。

一直到走到电器区的时候，许亦志突然道：“对了我上次不是说买个智能音箱吗？这次正好把它给买了。”

一旁的导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闻声立刻上前：“先生是要买智能音箱吗？正好我们这里上新了一个只能音箱，您要看看吗？”

几人跟着她走了进去，只见她拿出了一个水杯大小的银色椭圆物体，笑着介绍道：“这是新推tech出的家用智能音箱三代，咱们都知道tech是专业的电器品牌，所以它们的智能音箱放在家里用也是在合适不过了。”

“tech我倒是听过。”许亦志点点头，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又疑犹着问，“不过他们是做电器的，这种人工智能范畴的他们也能做好？”

导购笑了笑，接道：“这个您就有所不知了，tech是Z.S旗下的家电品牌，Z.S的硬件软件和人工智能相信顾客您也有所耳闻，所以这自然也是专业的。”

一直沉默地听着的许星灵在听到“Z.S”时眉心一跳，想到那是张宥川的公司，下意识地有些莫名不自在。

两人还在谈着，很快黄婉如也加入了询问挑选的行列，最后他们一致觉得tech的智能音箱是最合适的。

“女儿，你觉得怎么样？”许亦志走流程似地问道。

许星灵也将刚刚的对话听了个大概，闻声点了点头：“你们觉得可以的话，那就这个吧。”

闻言，导购立马道：“好嘞，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说完她就从一边拿出了一个新的智能音箱，是用磨砂盒子包装着的全新未拆封的。她掂了掂盒子，将其装进了品牌的专用硬质口袋中。

许星灵抬手接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入眼的除了一个高级简约的tech的logo外，还有一个熟悉无比的面孔。

“咦？”黄婉如也注意到了，她侧身指了指，“这不是那个，张什么的那个帅小伙吗？”

“您认得啊姐？”导购笑着搭话，“他是tech的品牌代言人，听说还是个影帝呢。不过我们也不了解明星，只是看过他演的电视。”

许星灵提着包装袋离开电器区的时候，有种羞耻夹杂着心虚的复杂情绪。

期间她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包装袋上的人，最后在许亦志和黄婉如区买生鲜的间隙，拍照发给了当事人。

【许星灵：[图片]】

【许星灵：偶遇。】

等了两分钟，对方的语音通话就弹了出来。

许星灵看了一眼还在选生鲜的父母，按了接通键。

张明霁那边很安静，像是待在房间里，他率先开口：“在商场？”

“你怎么知道？”

“听着像。”他说完后又问，“买的什么？”

许星灵看了看手里的包装袋，忍不住笑了一下：“智能音箱，没想到tech是你代言的。”

“智能音箱。”他似乎咀嚼一下这几个字，沉默了一阵后，轻声道，“挺好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他短短几个字里品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耻于开口一般，最后只能说一句“挺好”。

她正准备问，抬眼就见许亦志和黄婉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调好生鲜站在自己面前了。

她不知道两人来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对话被听去了没有。

“呃，我现在在商场有点不方便，我回去给你打行吗？”

最后，许星灵在两人的注视下挂掉了电话。

“买完啦？”她故作轻松地甩了甩捏着手机的手，“走吧！”

接下来的路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觉许亦志和黄婉如的话都少了不少，三人不时会陷入到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去。

“中午吃什么？”许星灵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了，嘻嘻笑着试图打破，“还是吃上次老许说的那家烤鱼吗？老许，去吗？”

“啊，都行。”许亦志避开了她的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许星灵：“......”

她又转向黄婉如，背着手问：“去吗妈？”

黄婉如却拉住了她的手，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试探着开口：“阿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听到这话，许星灵有种“终于问出来了”的如释重负感。适才空气中的诡异且凝重的氛围让她自然明白过来，两人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许星灵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笑了笑，虽然已经不是早恋了，但她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是呀。”她道。说完后立马观察起两人的神色。

得到答案，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你这么大了，谈恋爱也是正常的。”直到许亦志清了清嗓子，徐徐道，“爸爸不要求你找龙找凤，不管怎么样，你得找个人品好的。”

“是啊阿星。爸妈就希望你简单幸福就好了。”黄婉如看了一眼许星灵，最后轻轻拍了拍手，问道，“所以你告诉爸妈，那个男生叫什么？长什么样？家里是做什么的？”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和他们纷纷而至的压迫感，许星灵看了看许亦志又看了看黄婉如，而后将捏得泛白的手缓缓抬起，手中的口袋就这样横在了她前面。

她抿了抿唇，伸出手指，指上了口袋上的代言人，低声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