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一下就连着下了几天，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雪后初霁，冬阳落下，万物如洗。

许星灵如约去签了《阿桥》的合同。

剧组那边决定年后开机，时间定在了正月初七，也就是除夕后的第七天。

签完合同的路上，《阿桥》的副导发来微信，说剧组的编剧想加她，问能不能把她微信推过去。

许星灵回了个“可以”。

那边没了动静，想必是在忙，没有看手机，她等了几分钟见没有动静便退出了微信。

关于她前几天去张明霁酒店的传言，几方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

而就在上午的时候，她的一个唯粉站姐突然发了一条微博。

【繁星泡泡_许星灵：开站子半年了，但是因为是大学生，平时全勤的时候不多，所以认识我的姐妹也不多。

因为我比较佛系，平常不怎么参与粉圈的各种纷争，包括霁月星河这个cp，我虽然不太喜欢，但是从来没有发表过对cp粉以及男方任何不妥的语言。

以至于酒店事件刚出的时候，我纯粹是抱着看乐子的想法，因为如大多数姐妹所言，我也根本不觉得那是星灵，更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这对cp。

直到我爸爸兴致勃勃地拿回来他和星灵的合照（ps我爸爸是b市的网约车司机），并告诉我他是在那个酒店接的她，他们还聊了一路。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觉得缘分奇妙的喜悦，也有原来如此的震惊......

经过了整整三天来消化这个事情，期间我也找过无数借口来解释这件事，试图证明它是存疑的，但最后我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我说到这里，大家大概也能理解我的意思了。我不讨厌男方，但也谈不上任何喜欢，以后会继续当单人站子。合照就不po了，信与不信全在大家。

最后，尊重祝福，她开心幸福就好。】

这条微博一发，三方粉丝都纷纷赶来了。

cp粉自然是皆大欢喜，表示这下好了，连你们家站姐都出来锤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而两家唯粉则道：“磕上cp了就直说，犯不着特意编个小故事来恶心人，不贴证据一律按造谣处理。”

许星灵欲哭无泪，心道宝儿们快别刺激她了，等她真把那张实打实的合照放出来，受伤的还是你们。

同时她也算是见识了双方粉丝有多反感她和张明霁的这对cp。

这时候微信突然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

【许老师你好，我是《阿桥》的总编剧花漆~】

许星灵点了同意申请，顺便回了句“你好呀”过去。

花漆几乎是秒回。

【花漆：啊啊啊啊我居然也加上许老师微信了！！！】

【花漆：妈妈我出息了！】

【许星灵：哈哈哈，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星灵就好啦。】

【花漆：好嘞！】

花漆的性子很是热情跳脱，加上微信之后和许星灵聊了好一会儿。

许星灵聊着，恍惚觉得她的说话方式和个性似乎有点熟悉，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司机问她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去哪，许星灵看了眼日期，发现以及农历二十七号了，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

接下来她没有工作安排了，准备在提前回s市，在此之前，她还准备去个地方。

“孙叔，去一趟仙鹤墓园。”

墓园和她上一次去的所见到的样子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墓碑还是一样的冰冷地立在那儿，上面有还未融化的积雪，被阳光照的莹莹泛光。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座碑前，将手上的鲜花放了上去，看着石碑照片上熟悉的脸，轻轻笑了笑：“小慧，提前来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没有人回应她，但却有一阵风拂过，发丝略过她的鼻尖，原本酸涩的鼻尖一痒。

许星灵深吸一口气，嗔道：“你又惹我哭。”

“别伤心，看我秒换复活甲。”

她用提前准备好的工具扫去了石碑上面的雪，动作轻柔地仿佛生怕打扰到了她。

“我接了个电影要去大斛山拍，你之前不是说想去吗？我去搜了一下，那儿确实很美，不用羡慕我，我知道你已经随着风走遍了全世界了。”

她说完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要在这独处的静谧里感受陈慧的气息，又像是即使止住了随时可能破堤而出的情绪。

周遭有种只剩风声的错觉。

直到反动的花轻轻发出声响，拉回了许星灵的思绪，她才蓦然回神。

周围原本是只有她一个人的，但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多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挑女子。

她本来以为也是祭拜的，但却看到对方的视线正直直落到她身上。

许星灵不由地有些发毛，她缓着步子往那边走了两步，这才发觉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再仔细一看，她便认了出来。那不是别人，那是楚瑶。

她知道对方也显然看到了她，一直盯着她看也是在无声地邀请她过去。

这是得知楚瑶自杀后第一次见她。走近后，她发觉她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憔悴了不少，连眉眼间都是难以掩饰的疲惫感。

“夫人也来祭拜？”

许星灵本想是随口寒暄一句，哪想楚瑶闻言却淡淡笑了一下：“不是。我是来给自己挑个好地方。”

她略一思索，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竟有些哑然。

许星灵微微侧目，看到此刻她的身上似乎有种挫败感，和前几天满身骄傲的楚瑶判若两人。

不知怎的，这一刻她也有些不是滋味。

“夫人。”过了好久，许星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定要这样选择吗？”

楚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知是笑许星灵还是笑自己：“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怎么会没有呢？”她话接的很快，说完后发现自己语气有些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促。

“呵......”她没有回答，而是徐徐地将目光转向许星灵，那眼神总有种如枯木死水一般的错觉，她突然定定地问，“你很恨我吧？恨我差点毁了你。”

许星灵也看着她，眸中映出了她清瘦的脸，顿了顿后，如实道：“一开始确实很恨你，后来......”

“后来什么？”她突然眼神一凌地打断了她，却笑得苦涩又自嘲，“后来觉得我可怜，觉得没必要跟我一般见识？还是说你看在明霁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决定原谅我这个糟糕的母亲？”

“不是。”许星灵摇了摇头，“后来我发觉，你对谁都是这样，强势又不容置喙，包括你自己。”

“哈哈哈哈......”她仰头笑了笑，额前散落的发丝随着风飘扬了起来。

“你这样做值得吗？”许星灵突然轻声问。

闻言，楚瑶止住了笑，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还被傻逼包裹着的手臂，似乎准备去触碰面前冰冷的空白墓碑。

“值得？”她反问，“你以为我自杀是为了这个我早就知道是什么德行的男人？因为这个恶心又失败的婚姻？哈哈哈......说实话，这些在我眼里算不上什么。”

她的手落到石碑上，积雪在指尖融化，湿润的指腹抬起后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讨厌自己。”她微微侧身，一半身子又石碑的遮挡隐在了阴影里，另外一半却在阳光下一览无余，“很多时候我感觉身体并不是自己的，我说服不了她，也控制不了她。我感觉我的一部分在深渊里，我在被她吞噬，我想要送她去死，这有什么问题吗？”

许星灵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张明霁说她已经很严重了。

“算了。”楚瑶自嘲一笑，“你不会懂的。”

语罢她的神色也随之黯淡了不少，过去她风姿卓越，美得不可方物，此刻却像是褪色的古画，风韵随着时间的冲刷一点点变得浅淡。

“夫人。”许星灵看着她，一股浓浓的悲哀正悄然攀至心头，她唤完后，轻声道，“我是不懂你。可如果换做是我，在掌握自己身体的绝对掌控权前，我是不会选择自杀的。我任何一个无法回头选择，都是在我完全认清自己之后所做的。让你去死的，到底是你自己，还是你所谓的那个她呢？”

楚瑶似乎有些愣神，她缓缓抬头，最终道：“可我不是你，我不想那么麻烦，我只是想摆脱痛苦而已。”

“对，你不是我。那你真的是你自己吗？”许星灵道，“被情绪左右和作茧自缚有什么区别？夫人，你有想过吗，困住你的从来都不是其他的一切，而是你自己。”

沉默良久后，楚瑶突然冷笑着问：“你为什么要劝我？分明我死了不是更好吗？没有人会阻拦你和张明霁，会有新的张家太太进门，那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他是张家儿子的身份也并不会改变。所以你又为什么要劝我？”

许星灵微微上前半步，两人几乎并排地立在了石碑前。

她用指尖划过碑的边缘，略微坚硬又冰冷的质地让她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许星灵道：“你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他母亲、张太太。”语罢，她收回视线，淡淡地落到她身上，“我劝你和你是谁没关系，哪怕你只是一个和我在墓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今天这些话我也照样说。”

楚瑶也抬起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喃喃自语：“难怪他这么喜欢你，你确实很招人喜欢。”

许星灵有些意外，顿了一瞬后，她道：“谢谢夫人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