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一直持续到八点左右，牡丹厅还未有散场的意思，而张巧玉也早就提前抱着阳阳离开了，走的悄无声息，其实这顿饭大家吃得都不舒服。

李清秋推开店门，透明的玻璃发出“嘎吱”一声响。她独自地走到门外，饭店招牌闪烁的红光撞见湿润的空气，连同雨丝一起冰冰凉凉黏在她纤细的睫毛上。

透过模糊的视线，李清秋看到的世界也变得朦胧起来，对面医院的大楼像是隔着一层雾纱，光影交织的背后让人看不真切。

她呼出一口气，努力释放那些储存的不愉快。

不到半分钟，身后的玻璃门再次被人推开。她没回头，但也听见身后人随时出来的动作。

李飏临走前，专门留了一句:“那我就不客气了，保温盒下次来了再还给你。”

屋里人回道:“好说好说，有空记得来玩。”

他笑了笑，反手将拉开的玻璃门又小心推回原位。拎着饭盒来找灯下的女孩，俩人开始结伴同行，迎着微凉的夜幕却相伴无言。

一路上李清秋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不是无话可聊，只是从出门她就发现了李飏一双眉目肃然，不似开朗的状态。他想问题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动声色，低垂着脑袋，好像不看路也能走对方向。

她安静的陪在他身边，偷偷看着他想问题想得出神。

医院楼下那个白日热闹的花坛现在变得空荡荡，行人寥落无几，能清晰的听见屋檐滚落的水声和他们之间彼此的脚步。

李清秋借着路灯向上望去，雨丝纷纷扬扬，飘进男人的黑发中无踪无影。而他低着头，脸色未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额间舒展。

送到住院部楼下，李飏把手里的保温盒交给了她。李清秋提着装满鱼汤的餐盒，沉甸甸，隔着把手，连指腹似乎都传来汤的温度。

李飏让她早点回去休息，自己就不上楼坐坐了。

她这个时候才说话:“哥，你是不是也感觉哪里不对劲？”

“什么？”

听见这般疑问，李飏刚迈出半步的脚，又即刻退了回来。

李清秋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尖都开始发烫，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红。她向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人，尤其是在面对那些气场强大的人时，她就立刻胆怯了。

虽是反问但每个字句都小心翼翼，怕说错，然而内心深处却又如此渴望能够得到那个期待已久的肯定回应。

她扬起脸去观察对方的反应，冷夜里男人的目光落进她的瞳孔，路灯下的雨丝在他头顶肆意飘落。

李飏静静地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淋湿自己的身体，李清秋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这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她尝试提了一口气，伴随着眼底闪烁的水光，还是把困惑问了出来:“那个姐姐，是不是也让你觉得怪异？”

李飏略微一顿，怔怔看着她。

本来他是没打算和她聊这些无关的话题，她的性子自己是知道的，很软、很弱，这是她致命的问题，小时候不是没被自己吓到过。

但是……有多久她对一件事开始在意，开始感到好奇。自李飏的记忆里，旁人口中她似乎永远都是反应迟钝的代名词。

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包括学习，也包括她自己。所有的事像堆积的流水，推着人前进。只有她，单纯想着碰见哪条沟壑干脆溺死好了。

李飏正苦恼该怎么引导她积极向上，现在她有了自己在意的事，就觉得这是件好事。起码，她终于对生活有了一丝追逐的动力。

他想了下措辞，便如实承认：“你说的是那个叫张巧玉的女人吧？”

李清秋点头:“是她。”

“嗯..…我对她是有点在意。”

“她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合逻辑。”

李飏的犹豫，反被女孩轻快指出矛盾:“是她的做法很不像一个母亲能做出的第一反应吧？”

“正常的家长在得知孩子可能存在危险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先着急孩子的情况吗？”

“可是她却把时间浪费在和我拌嘴的事情上。”

“她的强势有些刻意，反而让我觉得哪里很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哥，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李清秋手指摩挲着保温盒的边缘，像刚才的李飏一样，陷入某种沉思。

雨，在他们之间无声飘落着。

李飏听她说话，有种自己在项明朗面前笨拙分析的样子，很傻，很毛躁。一般接下来没几分钟，项明朗必定要对他的笨拙批评教育一番，虽然他不喜被人喊笨，但对换立场，他突然就觉得这份笨拙没什么大不了，它很可爱。

他尽力忍住那些好玩的事情，想装作前辈对其夸赞。进入状态的李清秋反而认真起来，又自顾自接着分析:“你记不记得，有次水生和同学打架摔进沟里，吓得春芬婶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几天没合眼。”

“虽然是对方先动手，但就算是性格有些泼辣的春芬婶遇到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时间顾及水生的安危，哪里会有心思想着去讹同学的钱呢？”

“张巧玉能冷静的想到推卸责任，不可能是慌乱的状态。相反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就是单纯为了讹钱，她根本不在乎小孩子真实的安危，你说作为一个母亲是不是很反常啊？”

她抬起眼，认真想听他的意见。

撞见李飏迟缓的眼神，刚亮起的火苗迅速暗淡，得不到那声肯定的回答，她便迅速否决自己的想法。“难道，是我想多了。”

一只大掌覆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李飏并不在意该回答什么，他笑她分析的样子很像神探。便借此机会，扯起了题外话:“喜欢破案的话，要不要考警校试试？”

“考本市的就行，不远，离家很近。说不定毕业后我还能带带你呢。你放心，我绝对不发脾气。”

李清秋露出迷茫的表情：“考……警校？我也可以吗？”突然，眼前出现一条全新的路线，视线逐渐开阔。

“当然，我可听说某人整个暑假都赖在别人家里偷看包青天。”李飏唇角微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没有这份想法吗？”

“哎呀，你别瞎说...我哪是冲着办案看得啊......”李清秋将目光慌乱的移向别处，一抹红晕从耳尖烧到脸庞，烧得两边都红红的。

她的确不是冲着破案看的，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李清秋在内心其实只是觉得何家劲很帅，她很喜欢。但只是喜欢，还没有产生那么深的执念。以至于这条全新的路线，她根本就没想过。

软风带着湿气肆意地卷进身体里，李清秋借整理头发的空档打掉顶上那只手，尴尬到脚趾蜷缩，拒绝也相当干脆:“还是算了吧，我没有那种天赋的，才不想进去拖后腿挨骂呢。”

“这么没信心。”

过路的轿车从他们身边擦肩而驰，车灯带走了一束明亮的光。随着车子消失，李飏的眸光很快也淡了。他想追加一些鼓励的话，或者是怂恿的话，见她目露真切，一时凝噎，便把那些话都堵在喉管里。话到嘴边，变成深深的叹气。

最终他只是略有遗憾地笑了笑:“行吧我的小姐，分析会就到这里了，剩下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不过……”李飏手并没有完全放下去，就在李清秋打掉的瞬间，他又换成了弹脑瓜的手势，在她的额头突然来了那么一下。

李清秋摸着脑袋，险些疼出泪花，李飏忍住上扬的弧度，义正言辞道:“你现在的专业就是学习，至于你将来想去哪，哥可管不着喽。”

...

自从上次闹过事之后。

这段日子贺商义来得频繁了不少，不但晚上会来，有时白天得空也会来医院一趟。

他对李清秋也格外关照，甚至好到都有些殷勤的意味在里面。

但这一切都逃不过别处的眼睛，他时常带着两个孩子的饭盒过来，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李清秋虽不清楚其中暗含了什么，但贺津洵最了解他这个大哥的品性。

不过节不送礼的，天天大鱼大肉，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他找个时间，私底下悄悄问:“哥，家里最近好吗？”

“当然好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贺津洵看着面前这些佳肴，却下不了嘴，“那你每天做这些东西很花时间吧？”

“平常怎么去街里啊？”

“而且……”贺津洵欲言又止，“你最近来医院的时间也越来越勤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贺商义看了弟弟一眼，大掌揉揉他的脑勺，转眼就骂:“臭小子，有人伺候就不错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过几天的开学考我可记得呢，给你补了那么多东西，你要是敢给我考砸了，你就死定了。”

贺津洵的心思很细，一般言辞很难说服他。大哥这样的举动真的很奇怪，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

贺津洵举目望向正好进屋的李清秋，嘴角向下抿成线，没有再说话。

“清秋，最近恢复得还好吗？”

李清秋回答:“挺好的，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贺商义如释点头，“那太好了，回学校以后也别忘了常和小洵联系，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就行。”

“谢谢。”

李清秋嚼了两下食物，对于突如此来的重视，其实她也有些疑问的。

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如此费心呢。

她扒拉着碗筷，好奇心翻来覆去，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张嘴，于是闲聊天道:“我哥……今天来给我送书。”

“也不知道走到哪了。”

贺商义夹给俩人菜后，放下筷子，往身后的床尾靠了靠，仿佛并不在意:“是吗？今天吗？”

“我就说你哥很关心你嘛。”

李清秋继续扒拉着剩余的食物。

贺商义便接着问:“那他一般都是几点来呢？”

1993年的电视剧，但是何家劲真的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