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清不忍表现的太过尖刻，让彼此不痛快，他微微塌下点肩膀，试着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顾子梧讲道理：“你有没有想过，两人在一起的前提是两情相悦？”

顾子梧：“想过，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我们就能互相喜欢。”

——强词夺理！

唐云清有些气闷：“我说的是前提，而且我不喜欢男性。”

“不试试怎么知道？”顾子梧喝了口拿铁，冷静分析，“云清，我问过陈向安，你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向来是对感情敬而远之，所以你大可以把你的顾忌跟我说，你的退避也到我这里终止，有什么问题我都愿意跟你一起解决，怎么样？”

唐云清一直没有谈恋爱的原因他自己清楚，他可以把所有人都当成“朋友”，做这个世界的观察员，但如果相熟之人用别样意味的眼神多看他一眼，被他发觉，他会立刻疏远。

只是唐云清的相熟之人很少很少，他心里虽是这样打算的，却根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别说用不同意味的眼神看他能不能被他知道，他自己都很少私下与人相交过密，如今遇到顾子梧，也是被扑了个措手不及。

唐云清听着顾子梧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且条理清晰，字字明示：

——跟顾子梧在一起是对他有益的，有何不可？

只是唐云清再温顺，也不是只会点头接受的人，他在顾忌什么，他不信顾子梧不懂，他又试图换个角度劝顾子梧：“顾先生如此出色，就算对女性无意，也该是和各方面相匹配的男性在一起，不应该是我……如果是只图享乐，那就更不用说了。”

接着，他的声音渐渐疏离：“我们不是同类人。”

原本和缓下来的气氛忽然有些紧绷，不知哪个字击中了顾子梧的痛点，他原本自然平放在桌上的左手紧握成拳，悄无声息地放到了腿上。

话说到了这里，顾子梧也不再抛那些唐云清不要的“诱饵”，如果唐云清本意不移，就很难说动。他们相识时间太短，他虽看透唐云清的为人，但对他的青少年时代所遇到的事知之甚少，这次与他重逢，说什么也不想就这么放走他，顾子梧越来越觉得，自己需要先将人握在手心里，再细致地剖开，拿出陈瘤。

顾子梧紧握成拳的左手展开来，在腿上轻点，他神态自若，像是对唐云清的拒绝毫不介意：“云清，我不是善人，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找我，我可以帮你。”

唐云清并不知道顾子梧说的“会遇到什么事”是什么意思，他刚表态完还有些上头，他很少和外人这样动气，如果不是顾子梧及时止损，他还能再义愤填膺地抒发两句。不得不说，顾子梧真是每次都挠在了自己的敏感点，将他挠完又跟没事人一样摁住他的头让他无法动弹。

唐云清端起杯子喝了口蒸汽奶，将刚刚隐隐有些浮出表面的愠怒稍稍压下，说：“顾先生如果有什么业务上的需要，也可以来找我。”

顾子梧：“奶沫。”

——该死，又忘了！

唐云清“唰”地就抽了张纸巾盖住半张脸，气不顺地看向窗外。

—— —— ——

唐云清租住的楼前有块空地，被人拉了个羽毛球网，一对正在打羽毛球的父子见有车灯照过来，回头瞅了一眼，小孩看见6栋5楼的唐云清从一辆雷克萨斯上下来，接着又看见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也跟着下车，便走近球网，压低声音对球网对面的爸爸说了一堆废话：“爸，那边5楼的大哥哥有车了好像，但又好像不是他的，后面的大哥哥真高啊……”

“看球！”

小孩大喊：“爸你偷袭！”

唐云清和顾子梧走到6栋楼下，他看了眼顾子梧，本想说句“我上楼了，顾先生回去吧”，然后就结束他和顾子梧的私下交往，并打定主意从今往后保持距离，却不想这时一辆外卖员的电瓶车突然从他们身后拐角蹿出，老旧小区的过道狭窄，此时已经走了他们两个男人，肯定是拥挤的，外卖员赶时间，即将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唐云清身旁擦过去，原本他是可以闪到顾子梧背后避让开这辆电瓶车的，偏偏顾子梧反应更快，一个伸手就往他腰上用力一揽，他只觉一股大力压向他的腰，直将他往人怀里带，外卖员奇怪地看了一眼他们俩，从他们身旁开走了。

唐云清被揽得直接一头撞在顾子梧胸膛上，他不等缓神，身子比脑子快，赶紧后退离人两步远。

顾子梧的手也掐准了时间放开，仿佛刚刚在唐云清腰上的那股力与他无关。

唐云清干巴巴地道谢：“谢……谢谢。”

顾子梧却回答：“云清，不要减肥了，刚刚好。”

唐云清这下连再见也不说，直接扭头上楼，本想三步并作两步，但觉得这样看着不稳重，就一步一步地上台阶。

顾子梧并不急着走，他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原地踱了几步路。空地旁边的沙发上有一位大妈正盯着他，他抬眼看了眼大妈，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石椅，无视大妈警告他“不要坐”的眼神，走向那张面朝唐云清那栋楼的石椅，坐了下来。

5楼靠左侧的窗户此时已经透出屋内灯光，唐云清已在家里了。

顾子梧望着那扇窗户，有些出神，他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好像有些懂得唐云清的一部分顾虑——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吗？

他此刻又想起唐云清刚刚说的一句话：

——也该是和各方面相匹配的男性在一起。

顾子梧又有些不解了，其实他并不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什么问题，他明明有足够的能力去填补他们之间的财富差距，他也不觉得唐云清会是那种因为对方附加条件优胜于他，他就会后退甚至排斥的那种人。

到底还是了解唐云清少了，只要一接触到他用看“知交”的眼神看自己，顾子梧就想侵略，让他明白看错了人。而现在他又有些后悔自己的激进，或许应该与唐云清再熟谙一点，对人家好，打动他，可能一切更容易点。

倏然间，顾子梧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唐云清或许会被感动，但前提是他愿意接受，如果一开始就被他知道对方目的不纯，他根本不会放任对方的偏袒，他只会躲的越远越好。

——想多错多，现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做了就是做了，大不了先绑在一起，再慢慢地对他好。

顾子梧像是决定了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 —— ——

“最近银行风声有些紧啊……”

“怎么了怎么了？”

“我听说最近省行的辅导员下来云城检查了，在周围网点发现了很多问题。”

唐云清中午在食堂吃午饭，在他隔壁桌吃饭的是几个女柜员，正压低声音说着闲话。

3号柜台的小张见唐云清一个人静静地夹着炒鸡蛋，便歪着身子对他说：“小唐，你听说了吗，辅导员这次从省行下来抓到了很多问题，你的电脑要锁好呀，不然到时候被抓到问题扣分罚钱，辛辛苦苦抬的业绩还不够罚的呢！”

唐云清朝她笑：“嗯，我知道的，谢谢。”

“客气啥呀，互相提醒应该的！”

第二天一大早辅导员就到锦明支行了，这次有三个辅导员，有男有女，他们先是拉了拉大堂前台下的抽屉，见上了锁，便不再管，然后又巡视了一圈外围的非现金柜台，见电脑和抽屉都锁的好好的，也都没说什么，接着他们去一楼理财区检查客户经理办公室。

过了几分钟，吴星跟着辅导员从里面理财区出来，他站到唐云清身边，看着辅导员进去半封闭式现金柜台里检查。

吴星拿手肘怼了怼唐云清，问：“诶小唐，大堂一切OK吧？”

唐云清比了个手势，笑着说：“很OK！”

又过了几分钟，里面的现金主管出来了，他朝唐云清招招手：“小唐，你进来一下。”

唐云清应了一声，与吴星对视一眼就要进去，吴星猛然想起什么，他抓住唐云清的手臂，有些迟疑地说：“小唐，我犯错了，我昨天回去之前忘记把你电脑关了。”

昨天唐云清快下班的时候又被叫去跑腿送材料，因为材料需要签字，对方刚好下午有会议，等签完字回来银行肯定很晚了，吴星见此，便让唐云清提前去现金柜台里面，把电脑文件解了权限，他才好下班帮他打电话。

唐云清很感激吴星一直这么帮他，时常外出回来给吴星带晚饭，昨晚更是多带了许多吃食让他拿回家放冰箱慢慢吃。

唐云清对吴星笑笑：“没事，我就说我忘记关了。”

“不好意思啊，害你扣分了。”吴星挠挠头。

“别这么说。”唐云清拍了拍吴星的肩，就去了里面。

辅导员向唐云清了解些情况，唐云清只说是自己下班忘关了，离他电脑近的现金柜员和主管知道内情也都没多嘴，辅导员见没什么大事，就没往深了问，扣了唐云清两分。

其中一个辅导员在笔记本上例行公事般的记录着巡检问题，他扶了下眼镜，头也不抬地随口对唐云清说：“小唐，以后记得关好电脑啊，我看你那文件都还在解锁状态，去年的客户信息都露出来了。”

唐云清连忙应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这次是我粗心。”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可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星期后，一个电话打到了银监会。

周四上午，银行开门营业前的例行早会结束后，营业部主任就叫住了吴星和唐云清，很严肃地对他们说：“小吴，小唐，前几天银监会接到电话举报，我们行泄漏客户信息给第三方保险公司，还是非合作方的安吉保险，银监会去调查了下客户情况，发现主要是你们俩名下的客户。这个问题有点严重，等下你们需要和领导核实一下情况。”

吴星当场就面无人色，手在大腿侧微微颤着，而唐云清在一边则是一脸的茫然不知：

——客户信息泄漏？他名下的客户信息怎么会泄漏了呢？

主任瞧他们精彩纷呈却完全不同情绪的两张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唐云清一眼便去办公室了，唐云清心里乱糟糟的，主任这个眼神被他解读成了“小题大作”，等到他们见了陆副，他才明白这个眼神代表什么。

唐云清和吴星一起上楼找领导，蒋行是整个锦明支行的头家，管理许多部门，营业部的事主要是陆副说了算，所以他们得先和陆副说明情况，再向蒋行汇报。

上楼梯时唐云清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但他不敢确定也不愿相信，直到他们进了陆副办公室，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陆副，一手搭着沙发后沿侧身坐着，一腿折起来放在沙发上，很是闲适的样子。

看到他们在门口，陆副的眼镜片似乎反了下光，电光火石之间，唐云清猛地想起陆副那天对他说的话：

——小唐，你大堂客户多，接触的群体是保险公司最需要的。

唐云清突然有些不安，这股不安来得实在太晚，有些事情早在一个月前就冒了头，却被他忽略了个彻底。

陆副比了个“让他们坐”的手势，接而问道：“都知道了吧，说说吧，怎么回事？”

吴星屁股刚一沾沙发，就喊了出来：“陆副！我和小唐也没想到这次会被举报，当初小唐把电话给我让我出售的时候，我……我要是，我要是多想想后果就好了！”

“你说什么？”唐云清愕然看向吴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