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省会城市，恰好是晚上十点。他们找到安排好的各自的房间，放好东西，该干嘛干嘛。

房间是五人间，男女分开，其他的随机安排。柏曛在靠近走廊尽头的201，跟他同一个房间的体育生他都认识，但不是很熟。

坐了这么久的车，他有点累，所以没跟他们嘻嘻哈哈打招呼，随便拿了衣服就去洗澡。

宾馆中规中矩，装修很朴素，但好在正常。浴室不大，水温一下高一下低。柏曛三两下冲完澡，出来时一个肌肉发达的黑皮男生告诉他：“刚有人打视频给你呢。”

“哦，谢谢。”柏曛甩甩头发，胡乱用干毛巾擦几下，去自己那张小床上捞起手机。

宿溪？

他想了想，在视频打出去之前，去浴室里的小镜子那儿照了照，拨弄一下头发，等看着像模像样了，他才发送视频通话请求。

那个黑皮看他这动静，觉得有意思，多看了他几眼。

柏曛走到窗户边，同时宿溪接了视频。

“宿溪同学有什么事情吗？”柏曛先是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视频里，宿溪坐在床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袖子推到肩膀上挤着，上臂肌肉线条清晰。他喝了一口水，“资料看了吗？”

柏曛盯着他的眼睛，自豪地说：“看了。坐车的时候看的。看了六页。”

“有没有不明白的？”

柏曛差点儿说出“不懂的上网搜了就懂了”这话，幸好咽了回去，他咧嘴笑，两步跑到床边，倒下去，又翻了个身，“有啊。你现在指导我吧！”

“好。”宿溪问他，“你住在宾馆？几个人一个房间？”

“Five。”他伸出巴掌，然后抓过床头柜上的书包，掏出资料和红笔，坐好了，“这个宾馆挺干净的，我还是挺满意的。”

宿溪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很快平下去，柏曛瞧见了，想问，宿溪开口说：“爽哥，你的房间那么乱，也满意吗？”

柏曛赶紧回头看其他人，好在他们都各忙各的，没看他。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嘴边，凑到镜头前，低声警告他：“别乱喊。我房间不是乱，是秩序的错误美。”

“五个人住挤吧？”宿溪下意识说。

说完他感觉不对劲，修改了一下，重新表达：“五个人住不太方便吧？”

柏曛又笑起来，“都是男的，有什么不方便的。”他抬起手指叩叩屏幕，“不过换作是你肯定就不乐意。”

“爽哥。”宿溪看了他一会儿，镜头晃了晃，他手里多出一张纸片，“你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柏曛一看见纸片，就知道了。“叮嘱你啊。”他像出远门不放心孩子的老父亲，“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没有答应帮你带早餐之前，你一周有五天都不会好好吃早餐，因为你嫌麻烦。”

“还要就是午休。宿溪同学，努力是好事，但是该休息就休息，中午要早点睡。”柏曛继续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有时候你偷偷摸摸中午写题目整理错题，只睡差不多十分钟。”

宿溪一瞬间不会说话了。

柏曛叹气，一直凝视着视频里安静的宿溪，“所以，这十四天能不能好好的？”

宿溪忽然低头，手指抠着床单，好半天没开口，也没抬眼看柏曛。最后宿溪闷闷地“嗯”一声，“我睡觉了。挂吧。”

“晚安。”在宿溪挂掉之前，柏曛鬼使神差地说。

接着他在一向表情稳定的宿溪脸上，看见了类似错愕与害羞的神情。

视频挂掉后，柏曛看着他们的聊天框，他出了会儿神，手指下意识地往上滑，他们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长得好像滑不到开头。

第一次发的消息是什么来着？

他发了个狗头，宿溪很冷淡地问他干嘛，柏曛把问题弹回去，宿溪说他在看手机。

当时的宿溪敷衍、疏远。

现在的宿溪不一样了。是个“多重人格”。好像会变色，柏曛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他。

柏曛还在美滋滋地琢磨，黑皮走过来，端着一个切好的水果拼盘，“李教练送过来的，吃不吃？”

“谢了。”柏曛抬头笑了笑，拿了几个草莓。

“刚才那个是你对象？”黑皮语出惊人。

柏曛被口水呛到了，猛咳一声，强调：“那是男的。”

“对啊。”他思路还挺清晰的，“你在车上不是说你喜欢男的？那不就对了？”

柏曛差点信了。“不是。”他费尽心思地解释，因为其他三个人同时看了过来，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他不是我对象，我也不喜欢男的。我开玩笑呢。”

黑皮似乎不太相信这说辞。

这时，有一个瘦子主动站出来，说：“感觉是这样。刚那人叫宿溪，我知道他。他成绩贼好，人也安安静静，肯定不会谈恋爱的。你叫柏曛，我也知道。我之前在操场小树林看见你跟一个女生散步，应该是在搞暧昧，所以……”

柏曛连忙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兄弟，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我什么时候跟女生去小树林散步搞暧昧了？”

话题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瘦子再次回忆，“就是去年夏天，怀镇气温异常，飙到40度那天晚上，我记得学校还停电了，很多人热得往操场跑，去吹风，然后小树林里人很多。我去找人，看见你了。你旁边是一个矮矮的女生，穿着裙子。”

柏曛嘴角一抽，这是什么人啊，能记这么清楚？“我没和她散步搞暧昧，她是让我带她去找人的。”

瘦子点头，“好吧。”

柏曛不和他们争，低头打字。

［曛：还没指导呢］

［曛：狗狗疑惑jpg］

回复立马跳出来。

［宿溪同学：你视频］

［宿溪同学：炸弹jpg］

柏曛发了个表情包，然后打视频给他。

两人这回收敛了不少，没叽叽歪歪，直接进入正题，真的指导了二十分钟。后来十一点四十多了，柏曛说时间挺晚了，就让他停止指导，催他去睡觉，“你明天还得上课的，快点去睡觉了。”

“少管。”宿溪说完，挂了。

－

体考前要提前去考点适应，会在那里训练几次。

空闲的时候，李教练会允许他们去外面逛一逛，吃吃喝喝玩玩。这里比起怀镇，不知道发达了多少，能去的地方逛上几天都逛不完，不像怀镇，不用一天就能逛个明明白白。

大部分男生都成年了，于是结伴，晚上一块去酒吧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深更半夜才回的宾馆。李教练知道后批评他们，让他们注意点。

未成年柏曛只能在公园和小吃街转悠，要不然就去商业街，随便买点东西意思意思。

要体考了，他不敢胡乱吃东西，就买了杯奶茶和几个抹茶巧克力小蛋糕，沿着小河边的商业街走。店铺密集，招牌一个比一个亮眼睛，灯光照得河面都是亮的。沿街有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卖什么的都有，手串、小饰品、小吃……

最后柏曛稀里糊涂的，停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子边。摊主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她低头玩着手机，没声响，好像不在乎有没有人来买东西。

柏曛一眼看中角落里挂在一起的两条手串。

很简单的珠子手串，不过珠子莹润，颜色干净，两条手串都以白色珠子为主，一条多了个梧枝绿的，另一条则多了个鹿角棕的。柏曛拿在手里看了看，问她价格。

女人把付款码摆过去，然后轻飘飘掠一眼，报了个数字。

柏曛心想这摊主真是奇怪，一边扫码付款，二话不说。

付完钱，柏曛拔腿要走，摊主终于抬头，喊住他。柏曛一愣，她抛来一个小东西，“送的。”

柏曛在灯光下一看，是木制的书签，做工精巧，磨得很薄，上面刻了几个小字，他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收好书签，他对摊主说“谢谢”，她笑了笑，继续低头玩手机。

柏曛坐地铁回到宾馆那条街，慢慢走回去。

十一点半了，这座城市仿佛刚刚开始运转。

刘回轩突然给他打电话。

“柏狗！快点过来！谢明这傻逼喝多了跟人吵架呢！快打起来了！”他急吼吼的。

“哪里？”柏曛跑进宾馆，让前台把他买的东西帮忙送到他那房间，急匆匆地扫了辆小黄，按照刘回轩说的位置，往那儿赶。

谢明跟人吵架的地方离宾馆不远，小黄就五分钟。柏曛冲进那个夜宵城，然后傻眼了。

眼前是一群人围成的扇形，空缺的地方刚好对着门口，柏曛一进门，便看到了扇形中间的人。

谢明醉得厉害，一张脸红成小龙虾，跟他吵架那个人是男的，胳膊上纹着棵圣诞树，脑袋上没几根头发，此刻被谢明一屁股坐着，他捶着地，不断挣扎，嘴巴里冒出一堆他们听不懂的话。一边是被掀翻的桌椅，地上洒满碎玻璃和食物酒水。

谢明哈哈大笑，抬手就是在圣诞树脑袋上一巴掌，“骂不骂我了？”

圣诞树仍然骂骂咧咧，“tui——”

“靠！”谢明不笑了，还要继续动手，柏曛冲过来，一把将失去理智的谢明掀下去，随后把圣诞树踢开，避免谢明发疯误伤人。

谢明瞪着柏曛，“欸？柏曛？！”

柏曛嫌丢人，叫刘回轩过来，“你特么是死的吗？不会拉开他？”

“妈的，我一过去，他就发酒疯，说要连我一块打。”刘回轩心有余悸地挪过来，摁住谢明。

“没用。”柏曛嘲笑完，过去看圣诞树。

“没事吧？不好意思。”他扶起圣诞树，后者显然跟谢明状态差不多，也醉得厉害，跟一摊软泥一样，不住地往下掉，柏曛把人放一边沙发上，“老板呢？”

站在一边看戏的老板这才颤颤巍巍地小跑过来，柏曛看他一眼，指着地上一片狼藉，“要赔多少？”

老板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报了个数。

“行。”柏曛扫了桌子上的码，干脆地把钱转过去，“不好意思。”

老板抹抹脸上的汗，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