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烨是专程来找灵栖的，只是未曾预料到，站在门口竟然听见了这种话。
两情相悦。
别说灵栖了，就是重烨也不信，但是他看向那金玉良缘石，的确是不太一样。
金玉良缘石只有当二人两情相悦时，才会从浑浊变成澄澈，当年重烨拿到金玉良缘石，甚至以为这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如今，他手指轻轻瑟缩了一下，摸索了一下金玉良缘石，触手生温，陌生至极。
“重烨……”灵栖眨了眨眼。
她伸手想拿过金玉良缘石，重烨却已经把石头拿走了，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外。
月宫外，灯影摇曳，桂树轻轻落叶，吴刚依旧挥着斧头，砍树的声音回荡着。
灵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重烨，月色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似乎……两情相悦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之间，这只是负担。
“重烨？”灵栖扯了下男人的衣角，还没说话，面上一阵凉风，一朵桂花飘到重烨头顶。
她闭上眼睛，任由重烨把自己抱进怀里。
“你对我动心？你真的看得清自己的心吗？”重烨轻叹一声，更加用力把她环绕进怀里。
*
没人知道，重烨在万年前只是一个血海里的魔物，他无名无姓。做尽下流事，贪婪成性，集结了世间七罪，原本是要销毁的废物。
却意外遇上了神迹，那株仙草可比他金贵多了，是三界独一无二的姻缘花。
还没有化形，也没有开花，粉嫩的枝叶轻轻坠在枝头，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事物。
也是他无意间撞见了三生石上的契约，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重烨”此人。
魔物出生，从神迹到轨迹都和他那么相似，天生的修道根骨，不可多得的天才。
还有一桩令人艳羡的姻缘，那株小仙草。
只是这人还没有出生，他真是向天借了胆子，给自己改名重烨。
三生石记载他应该身高九尺，于是他身高九尺，三生石记载他天降福星，于是他苦修祈福之术，三生石记载他应该打遍三界无敌手，于是他手染鲜血。
只是终究差一点，一个魔头怎么可能成为神，他的手生生挖进那些神兽的身体，掏出一个一个神格，都不行。
终于夺得神格的那一刻，他已经忘记自己一路走来踏遍了多少鲜血。
他得到这一切，太不容易，又太容易了。
好在唯一让他的内心平衡一点的是，灵栖不爱他，这永远在提醒他，他还不是重烨。
但是今日，他的表演已经完全骗过了三界，灵栖爱上他，这比任何东西都要更加猛烈地肯定，他已经成为了重烨，这是甚至被三生石承认的身份。
鸟鸣在窗前，陈清寒赤脚下床，冷意从脚底升腾而起，他走过去打开窗。
大雪漫天，隐约拍打着门窗，冷风呼啸，他没关窗。
一团黑气在房内蔓延，向着他冲过来。
陈清寒轻松躲开，那黑气只燎到了他的衣角，化作一个人。
一个身着魔族衣服的妖怪。
“你是谁？！”那妖怪大喊一声，怒视陈清寒。
他是妖怪，要想杀一个凡人轻而易举，但是陈清寒竟然轻易避开了！
陈清寒还是刚才的姿势，靠在窗边，看着突然出现的东西，“你又是谁？”
刚才那一招，以一个凡人的身体不可能避开的，掠飞狠狠摇头，手抖了抖，拿着武器。
“我本来是来取你性命的，谁叫你要和灵栖走得近……”
是他太莽撞，不知道陈清寒的身份就动手，但是他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掠飞转身就像离开，谁知面前凭空降下几道闪电，撕开他的手臂，一截手臂掉落在地，汩汩鲜血涌出。
“你？”陈清寒歪了歪头，手指轻弹了下，衣服翻飞起来，他还保持着原先的姿态，只是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神纹隐隐约约显现在他的额间，衣服也变成了福神袍，掠飞退后一步，碰到了桌子，摔在地上。
“重……烨……你！你！怎么会是你！”
重烨冷漠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竟然笑出来，他的笑声很渗人，缓缓在房间里响起。
“我杀过你，你还敢来，嫌不够？还是说……找死呢？”重烨抬起头，笑容隐去。
重烨一步一步走过去，“你们魔族人真烦，杀了一个又来一个，忘了，你们是一家人，难怪如此，哥哥喜欢吃人，弟弟就喜欢……抢人。”
一个锋利的指风甩过去，掠飞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当即就口吐鲜血。
“额……”
“我不关心你的事情，也不关心你吃人干什么，但是你妨碍到我了，你该死。”
重烨眯了眯眼睛，手上燃起神火，蓝色的幽火越发浓烈，声音如同鬼魅：“我不喜欢这样杀人，但是没办法，这样杀得干净些。”
掠飞自然是挡不住的，那火焰烧至眼前，他半点动弹不得，痛苦地发出惨叫：“啊！”
蓝色的幽火熊熊烧起来，重烨轻声说：“你是魔族的二王子吧？那真是可惜了。”
“魔族的三位王子，大王子下落不明，二王子将死于我的火下，小王子也快了……”重烨唇角弯起来，愉快地轻叹：“魔族的人都不是好人，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毕竟我是福神。”
听见这话，掠飞突然变了眼神，“等等！重烨！你不是想要竹斐鸠死，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他的秘密！”
“你一定不想要他不明不白地死，你要他在灵栖的心里永远臭掉烂掉不是吗！我可以帮你！你能忍受灵栖心里永远惦记着竹斐鸠？”
神火散去，重烨抬手，还真的放过了掠飞。
“说说，什么秘密？”
掠飞动了下，才马上说：“竹斐鸠其实是神族的人！”
重烨眯了眯眼睛，上前一步彻底把掠飞从地上薅起来，“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他的母亲根本不是魔族王姬，而是神族的侍女！是被魔尊强占的侍女！”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竹斐鸠修炼魔族法术不成器，却一直跟着灵栖学习神法。
但是明显，问题不在这，重烨放开他。
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三生石上的记载中，“重烨”正是神族之人。
从魔族到神族，几乎是抽骨扒皮，也只是一个假神仙罢了。
这世上还有谁是半魔半神？
他不是。
“好。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说说。”
掠飞继承了魔尊所有的卑鄙，竹斐鸠为了护他与灵栖为敌，但是为了活命，出卖兄弟又如何！
“不仅要杀竹斐鸠，还要让他的形象彻底在灵栖面前崩塌！”掠飞忍着痛说。
重烨听了笑出来，又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一阵风吹过，掠飞又化作了黑烟离开陈清寒的住处。
外头的风雪不见小，茅草屋不结实，被风吹得脆弱不堪，门外传来一声陌生的动静。
重烨凌厉的眼芒倏然看过去，他立刻化作了陈清寒的模样。
只是门外的动静诡异地暂停了，陈清寒大步走过去，拉开木门。
风雪闯进屋，陈清寒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想起来，他立刻觉得头疼无比。
灵栖退后着，陌生的眼瞳中皆是震惊和恐惧，她手扶着门，才没让自己滑倒。
“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你杀了他？”灵栖仰头看着陈清寒，想要从他的眼中窥见一丝真相。
陈清寒任由她问，只是轻声说：“要进来坐坐吗？”
灵栖摇摇头，赶紧往门外更退一步，只是这一次没能再走出去，她的手背用力拉住，向后一仰。
陈清寒的手上力道不减，拥着灵栖，声音冷沉：“跑什么？”
“跑不了了……”
灵栖执着问：“你什么时候杀了他，你是不是杀了他？一定……一定是你杀了他！为什么啊！”
泪水被风一吹，干涸在脸上，她张着嘴，无力地问：“重烨！你变回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才……”
她心里怀着事，她想要找陈清寒说清楚的，她想要解释的，她想要和陈清寒道歉，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她的寿命对于一个神仙来说不值一提，对于重烨来说更是零头而已，在她短暂的生命中，重烨占了几乎全部。
心事还看得不清不楚，她想要和重烨好好在一起的……
陈清寒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不容拒绝地狠硬，他板着灵栖的下巴：“是我又如何，我杀了他又如何，他只是一个凡人，你对他这么上心？我陪着你一万年，两万年，你为什么不看我？”
灵栖不回答，陈清寒咬了咬牙，吻上去，手上的动作也忍不住加重，揉捏过、碾压过。
“求求你……求求你！”灵栖身体在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她被压着倒进床里，
“求我？大声点！”
陈清寒发了狠，露出尖锐的牙齿，咬上去，尝到了血气。
“重烨……”
风摇雨拽，灵栖的身体像一块破布，垂落在一边，陈清寒还舍不得放开，用力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