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窗外的风不止，破旧的门被打开，重烨一身风雪走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

“醒了？”他放下东西，走到床前，伸手摸了下灵栖的脸，深深地皱紧眉头。

灵栖刚睁开眼，环视一圈，自己还在陈清寒的家中，身上的被褥很厚实，但是身上冰凉的感触，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发出一点声音，喉间就涌上来一点腥甜，重烨在一旁递过一杯温水。

他坐在床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你哭了很久，喝点水吧。”

“陈清寒去哪儿了？”灵栖执着地盯着重烨，见他不回答，她点了点头，一把夺过茶杯，大口喝下去。

“陈清寒呢！”茶杯被灵栖狠狠扔到重烨身上，在地上来回打了几个滚，发出恼人的声音。

意料之中的反应，重烨什么话也不说，弯腰捡起来，放在桌上。

“你猜得对，他被我杀了，或者你也可以相信，我就是他，一直都是。”

一个巴掌甩过来，灵栖的手痛到发抖，她大声喊，嘶哑的声音无助又痛苦：“你放屁！你这个魔鬼……”

“别喊了，你的声音都哑了。”重烨咽了咽喉头，转过头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重烨，你是福神，你要什么没有，你杀了一个毫无还击之力的凡人……啊？”灵栖垂着头，肩头的被褥滑落下去，露出斑驳的身体。

脆弱的模样，带着略微的无力。

重烨刚转过头来，就看见这幅风景，他站起身，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今天是我的错，不该强迫你，你可以杀我。”

灵栖睁开眼，齿关还打颤，说话都困难，“我……一定，我一定会杀了你！”

空秦剑虚空而至，听话地落在灵栖手中，却因为对手是重烨而犹豫。

空秦剑是最有情有义的侠义之剑，对于给予自己新生的重烨迟迟不敢出手，灵栖更加用力地按住它，直到她的灵气最终按捺住剑气。

剑锋指向重烨，她目光决绝，“空秦剑，你是重烨收复的，我不稀罕，你滚吧！”

她只身走出去，背影单薄，衣衫破败，却走出了无尽的气势。

“重烨，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淡然的语气，有多少恨却不难听出。

重烨听出来了，当年在预言上看见的，最终还是要应验了。

灵栖连夜赶去了地府，这地方她曾经在这等过几千年，把来来往往的鬼魂都摸清了，就是想要把重烨的转世找到。

地府的小神是灵栖的狗腿子，看见她站在门口立刻上前，“灵大人！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来找重烨大人的转世的？”

灵栖看他一眼，“不是，给我开门，我有事找鬼王。”

地门不是那么好开的，这事要放在以前早就给灵栖开了，偏偏最近查得严，严禁走后门。

“这……灵大人，你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感觉您今天不太对劲……小的绝对不是怀疑！”小鬼双手举着，左看右看没看见灵栖的佩剑。

这绝对不是灵大人……

只是刚这么想，一掌向他袭来，浑厚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向上提起来。

“大人、大人！信了信了，您就是灵大人！”

他被放下，心里还念叨着今日的灵大人很不对劲，竟然这么强，而且打出来的掌风竟然浑厚无比，他轻易摸不清灵栖的内力。

灵栖一步一步往门内走去，鬼王就在门后等着她。

卷轴之后，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给我找找，一个叫做陈清寒的凡人。”

“陈清寒？目前人间叫陈清寒的共有三百七十八人，仙界有一个，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鬼王话音刚落，一个小东西就被扔过来，他震惊了一下。

拿在手里沉甸甸，是一个小木雕。

“月老？”

灵栖没说话，鼻腔发出一节声音，算是回应。

但这回却彻底难倒了鬼王，“你这不还是要找重烨？这木雕上面什么凡人的气息都没有，要说有，就只有你和重烨的味道。”

灵栖脸色变得不太好，她现在身上带着重烨的味道，八成是那时候染上的，但是这木雕是陈清寒手作的，怎么可能没有他的一丝气息？

她愤愤夺过东西，“地府的人都不工作的？这种事情都查不清楚！”

鬼王挠挠头，今日的灵栖十分不对劲，以他对灵栖的了解，不……这实在是不了解。

“你猜得挺准的，我说了实话，但是她看上去没信。”鬼王耸耸肩，看向出现在殿中地男人，“啧啧，你到底犯了什么事，灵栖身上的三生契那么重？”

重烨沉默着，若有所思地捂了下三生契的位置。

鬼王看着看着，缓缓睁大了眼睛，“三生契啊……等会儿！我记得只有有情人才会产生契约反应，灵栖她对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重烨已经消失在鬼王殿。

*

风雪暂歇，只是天气还很凉，这两日城内没有再出现什么异常，只是人心惶惶不见减少。

姻缘楼外一位女子等候已久，即便是风雪也未能劝退半分。

李姜娥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她，“哎哟，这位姑娘？您是？”

女人脸色苍白，冰凉的手上全是冻疮，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我想要找灵栖，让我见见她……”

李姜娥抓着她的手，被冰得一抖，赶快让开道：“您快进去，快进去呀！姑娘，你找我们老板有什么急事，这一大早的，我才刚开门呢！”

李姜娥一转身，就看见灵栖站在身后，“老板！”

灵栖看见女人虚弱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沈毓小姐？”

她记得，在陈清寒的门前，沈毓也是站着等了很久，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也看不下去。

“灵栖，你知道清寒去哪儿了吗？从前日就没再见过他，我实在是担心他……”

灵栖皱眉，她这几日没再见过重烨，陈清寒下落不明，虽然说她悲观地认定是被重烨杀了。

“你找他就是，为何要来找我？”灵栖轻皱眉头，坐在长凳上，看沈毓越说越激动，泪水不要钱一样流下来。

说到这个，沈毓似乎觉得羞于启齿，半晌才吐出一句：“我道听途说，他已经和你成亲了，我想要来问你……”

沈毓脸上泛起红晕，实际上是陈清寒亲口告诉她的，她不愿意承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她心心念念的声音，重烨靠在门口，目光不善地看着找上门来的沈毓，“你来干什么？找我？”

灵栖看着重烨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全程没有看自己一眼。

沈毓已经泣不成声，上前就想要抓住重烨，却抓了个空，“清寒！我快要活不下去了，你救救我吧……！”

重烨推开沈毓，终于看了眼灵栖，“你当时说要自己生活，带着两个孩子，我当真了。”

沈毓把陈宇和陈苗苗抢走，当然不是为了孩子，而是想要陈清寒主动出手，她不信陈清寒真的能放弃两个孩子。

但是最终没有，她等啊等，只等来了陈清寒和别的女人大婚的日子。

沈毓说话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质问，“我们本应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为何、为何你不能正视自己的心！”

女人一遍一遍地陈述着，灵栖是最失去耐心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引来重烨的侧目。

重烨果真是铁石心肠，听见这种话，竟然完全没有被影响，自己一手造成陈清寒的失踪，还能心安理得地回来，面对沈毓的表白。

“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真的不知道吗……”

重烨轻轻用力推开她，看向站在一边的灵栖，“真的不知道。”

沈毓彻底无话可说，她还是有尊严的，静静地站起身，抹了下脸，“你记得给钱，明天、不，今日我就会把陈宇和苗苗送回来的，我要改嫁了……”

她来时迎着风雪，回去时也满载寒凉，瘦小的身子在风雪中飘摇，天边一线异色，呈五彩落于她身上。

李姜娥松了口气，见灵栖脸色无异，赶紧站出来，“来了就行，我去端饭来，吃早饭了！”

灵栖没说话，李姜娥独自去忙活了。

“你还敢回来。”灵栖冷笑一声，“刚才那个女人，就是陈清寒的仰慕者，看你怎么办。”

重烨挑眉，明明还是那件黑色的衣衫，却有一种和陈清寒截然不同的气质。

清晨的雪还未化，折射出五彩的光，在重烨的黑衣上，有一丝别样的风景。

“我就是陈清寒，我要怕什么？”重烨找了个桌子坐下，状似随意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无耻，真没想到，上古神也会做这种龌龊事。”

灵栖了解重烨，知道这人的脸皮之厚，但是最不喜欢听见她提“神”。

于是她可着这话说，把重烨气死最好。

“我是来抓人的，无意与你争执，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也不怕你阻挠，我要杀竹斐鸠。”

“重烨，你……”灵栖刚说出两个字。

一声惨叫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姻缘楼的墙角下，围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众人散去，中间那人正是刚离开不久的沈毓。

灵栖不用走过去，就看见她心口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已然是没气了。

救命，有一个作者在线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