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瑞典一趟,时好在心里默念一遍。
瑞典是一个冬天很漫长的国家。和北州常下的薄雪不同,冬天的瑞典色调阴沉,被雪覆盖。
这都是时好在网上看到的。
二零一七年,时好大二,也就是祈尔离开的第二年,瑞典下了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雪。
某短视频平台上漫天是瑞典大雪的视频,配上伤感音乐和文案,点击量飙升。
周听岚在她们宿舍群里分享过。
时好在校外刚上完家教的课,走出雇主的家门,那里虽然没有公交,但是离学校不远,时好打算走路回去。
道路两旁的树叶子都掉光了,太阳被云层挡住,总让人有种马上要下雨的感觉。唰唰的风声让时好觉得肺里都吸满了寒冷的味道。
她边走边拿出手机,随意点开了宿舍群里的视频,没有刻意减小音量,音乐随着视频的播放被放出来,她没在意关掉后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她拿着手机的手被冻得有点红。
那个时候的时好也不会知道,她想找的那个人就在她扫过一眼的国家。
【哦。】
祈尔紧紧盯着时好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时好不太开心。
【下周回来的时候,你可以去机场接我吗?[可怜]】
她在跟时好说她下周就回来,那点低落瞬间被这句话扫空,时好对着对话框似有若无地弯了弯唇角。
没人比祈尔更知道时好有多好哄,
【那你打算给多少钱?】
【你把我的钱都拿走吧。[可怜]】
【先给定金,万一你反悔了怎么办?】
【那你下来,我把我的卡给你。】
时好吓了一跳,她本来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祈尔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突然出现在楼下的祈尔右手举着电话,左手对着时好家挥手。
时好哭笑不得,哪有人这么上赶着给人送钱的。
下楼之前她带上家里的垃圾,望了一眼楼下的祈尔,给自己围上一条围巾,手上多拿一条挂在臂弯。
祈尔眼里盛着笑意,望向走出来的时好,快步走过去,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时好接过来,麻利地塞进祈尔自己的口袋里:“真不怕我拿着钱跑路?”
她笑说:“不怕。”
时好手里的围巾递给祈尔:“怎么不穿好再下来。”
“我想着快点把卡给你就回去。”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还能陪你去丢垃圾。”说着她把时好给她的围巾系上,上次的她还没还。
雪已经停了,但是留下了很多积雪。
树上、长椅上以及路灯都有雪停留的身影,树干上被贴了一张白纸黑字的注意,风一来,那张并不牢固的纸就往上飘,上面写——注意雪天路滑。
时好俯身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
下一秒,时好不下心踩在了结了薄冰的路面,差点滑倒。
祈尔迅速伸出手扶她,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隔着厚重的衣服,离得太近,她呼出的稀薄热气轻飘飘落在在时好的脸上。
时好不动声色抿了抿唇,稳住身形。
两人沉默一瞬,时好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一直到垃圾箱处才放开。
北州的风仍在刮,南和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路边郁郁葱葱的植被挺立着,有些人穿着薄薄的外套,不怕冷的人还穿着短袖。
早上太冷,陆鸿仪特意多穿了一件出门,没想到中午的时候又升温,多穿的那一件只能脱下来放在科室里。
刚从手术室出来,陆鸿仪往洗手间走去,迎面撞上了医院里同一个科室的季舒。
季舒是上周才入职的,听主任说季舒是从瑞典回来的留学生,在瑞典的医院工作过,而且人长得漂亮,陆鸿仪在和同事聊天的时候听到过不少次这个名字。
她们一起站在洗手台前洗手,只要抬头看墙上的镜子就能一览无余看到对方的脸和神情。
洗完手之后,季舒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了陆鸿仪一眼,像是在等她。
陆鸿仪疑惑看她一眼:“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边说边把手术前摘下来的手表戴上。
季舒刚入职,还在熟悉医院的各种流程,按理说她们暂时没有什么交集。
她看了看陆鸿仪的胸牌,她说:“你是南和中学的陆鸿仪吗?”
陆鸿仪讶异地抬眉:“我高中确实是在南和中学读的,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是什么没有认出来的同学,应该不至于,她记忆也没有衰退到这种地步。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会儿,没有这张脸和这个名字的任何痕迹。
“我女朋友跟我提过你的名字。”季舒腼腆地笑了笑。
女朋友?陆鸿仪脑海里闪过两个念头,第一个是她女朋友是谁?第二个是这个世界已经被同性恋占领了吗?
“我女朋友叫陈闪。”
陈闪这个名字她倒是熟悉得很。高中的时候她朋友很多,除了时好和祈尔之外就是陈闪,只不过后来上了大学之后,她们就很少联系了。
等一下。
陈闪怎么也是弯的,怎么她跟谁玩谁就是弯的?
陆鸿仪脸色变幻莫测。
“你真是陈闪的女朋友?”她疑惑地问。
季舒点了点头:“我女朋友手机里有你和她的合照,她跟我说起过你们高中的时候玩得还不错。”
陆鸿仪啧啧感叹世界真小,高中的时候她肯定想不到,祈尔和时好背着她搞地下恋最后分手,长大了还会和陈闪的女朋友成为同事。
快下班的时候,陆鸿仪在一楼偶遇了来接女朋友的陈闪/
陈闪手撑在柜台上,笑着对陆鸿仪挥了挥手,看来是季舒跟她说过碰到陆鸿仪了。
在饭桌上,陆鸿仪生无可恋道:“不是说好大家一起一辈子单身,永远不结婚的吗?”现在她却在一个又一个地方当电灯泡。
陈闪笑嘻嘻地说:“我们确实不会结婚。”
季舒低头笑。
陆鸿仪想起季舒是从瑞典回来的,然后看向陈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瑞典读研的时候认识的。”陈闪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开始上菜,季舒在坐在外面往旁边躲了躲,方便别人把菜摆好。
“瑞典真有这么好吗,怎么都要去瑞典?”陆鸿仪切着牛排,难以理解地说。
陈闪知道陆鸿仪指的是祈尔,她是在放弃追求祈尔之后才遇到的季舒,所以季舒不知道。
“都?还有谁去了瑞典?”季舒疑惑道。
“我们以前的同学,叫祈尔。”陈闪想到什么看着陆鸿仪说:“祈尔回国了?”
不然陆鸿仪应该不知道祈尔在瑞典。
陆鸿仪点点头:“现在在北州呢。”
陈闪偏头,发现季舒在走神,她问:“在想什么?”
季舒看看她,又看看陆鸿仪,念了一下祈尔的名字。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陈闪和陆鸿仪眼里闪过意外的神情。
祈尔是二十二号早上离开北州的。
雪已经融化了不少,堆的雪人早就没有了踪迹。稀疏的鸣笛声响起,楼下那张椅子若隐若现,雾蒙蒙的早上能见度有点低,只有两个并不明显的身影在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而时好就站在阳台上看着她们离开。
离去前祈尔往她那边看了一眼,时好后撤一步,等她们走了才又走出去。
琴灵也走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又比往常透明了许多,但精神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能和时好正常对话和互动。
她不止一次问琴灵,如果消失了会不会记得她。
琴灵说:“不知道,但是我会记得我有一个人类好朋友。”
时好吓唬她道:“你要是说不记得,我现在就让你去卖艺。”
两个人回到客厅,并肩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万年不变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客厅里的灯只开了最暗的那一盏,桌面上墨绿色的小提琴盒被打开。
琴灵整个人躺着占据了整个沙发,桌子上放着插了吸管的牛奶,懒洋洋地说:“她会回来吗?”
“她说她会回来的。”时好也把半个身子仰趟在沙发上,她现在好困,昨天被琴灵拉着下了一晚上五子棋,而且很早就起来了。
北州到瑞典的首都斯德哥尔摩需要九个小时三十分钟,是祈尔出发前给时好发消息说的,但是时好没回。
她在这九个小时睡了五个小时,一个小时在玩前几天陆鸿仪给她推荐的小游戏,一个小时出门溜达。
又两个小时她用平板给琴灵看各种样式的衣服。
“这样你以后就可以不用我穿什么你就穿什么了。”时好说。
琴灵拿过来看一眼平板上的照片,很快一身孔雀蓝色的长风衣出现在她身上,她给时好看
时好微张嘴巴,心想和祈尔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说谁能知道,这两甚至不是一个生物。不让祈尔看看琴灵也太可惜了。
她举起手机想给琴灵拍个照,按下快门键,时好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不知道这件事是好还是坏。
上面只有一张客厅的照片,完全没有琴灵的身影。
只有时好能看见琴灵的想法再次出现。琴灵的出现是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常理的,所以这个世界为了修正,不会让她留下痕迹,可是为什么时好能看见?
不由地她又想起了祈尔那天转移话题的样子,祈尔到底隐瞒了她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时好谨慎地带琴灵出了门,一开始小心翼翼,后来发现确实没人能看见琴灵,时好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答应琴灵,没有那么冷的时候带她去动物园看真正的小羊。
期间,祈尔很经常给时好发微信,她说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很多小孩在堆雪人,但是都没有她堆得好看。
时好不信,祈尔就给她发很多可怜的小黄脸。
陆鸿仪打来电话的时候,距离祈尔离开北州已经过去三天。琴灵正在拉小提琴,那首时好很熟悉的曲子,以前祈尔最爱拉的一首。
“喂,鸿仪。”时好接通后先开口,背景里还有小提琴的声音。
对面的声音有些粗重地呼了几口气,不像在南和,倒像是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陆鸿仪难得正经的声音响起。
“时好,我在瑞典。”
“你来一趟吧。”
第25章 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