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的木板有些湿滑，阮伖小心翼翼地端着荷塘小炒。既怕走得快没拿稳摔了，又怕走得慢菜凉了。真是顾着脚，就顾不上手，顾着看地上的路，却又顾不上看前方的路。

刘石佛说道：“阮少爷，要不我来帮你端吧。”

阮伖轻轻摇摇头道：“不用了，刘爷爷，我自己能来。”

刘石佛道：“那你可小心点，这连廊下飘进来雪花，我刚刚拿了一块厚布子刚擦了就又湿了。都擦了好几次了呢。”

阮伖道：“没事没事，刘爷爷，我看着路呢……”

等他迈着细碎的步伐，好不容易到了客厅门外。就迎上了两个高大而结实的身影。

阮伖抬头看，正是应溰和刘辛未二人。

应溰的手里握着一个暖水袋，道：“小心点。”

阮伖站在檐下的门外，一动不动。

应溰道：“怎么不端进去了？”

阮伖看着敞开的宽宽的大门说道：“你挡着本少爷的路了。”

闻言，应溰侧过身子，给他腾出了一条路。

阮伖却端着盘子一直未动。

站在旁边的刘辛未说道：“老爷，这边。”

应溰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阮伖盯着这两人的背影，甚是气恼。

可他没有往里走几步，刚把那一盘子荷塘小炒放在桌上，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阮伖回眸，却见应溰又走了回来。

他刚想启口说些揶揄的话，只见应溰大步迈了进来，径直走到他身边，将手里握着的暖水袋塞到他手里，不等阮伖反应过来，应溰便又转身出去了。

阮伖手里握着暖乎乎的暖手袋，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他才觉察到，自己的心似乎也暖了过来。

应园在鸶州众多园林中面积并不算很大，但因为设计者善于经营位置，移步易景，咫尺之内，再造乾坤，因此在应园中行走，林木葱郁，绰约多姿，颇觉得园子之大。

应溰和刘辛未先后经过蝴蝶、蚍蜉、蝽蛳三大汤池，确定此三大汤池相互独立，并未有勾连。又继续往园子西边走去，来到蛇蜕一池。应溰蹲下，细细看了许久，又将手伸进去细细感受了一下，水压、浮力、气体也并未有异常。

应溰起身继续往西院墙走去，那边养着一池子鲤鱼苗。池子约有一米见深，清澈见底。池中的鱼大概有一百多只，红鲤鱼似一盏盏大红灯笼一般在水中摇曳着泛着浓郁的红光、白鲤鱼似火树银花般婉转流白，黑色斑点的鲤鱼如身披水墨般在水中逡巡作画……

应溰道：“辛未，你可记得《小石潭记》？”

刘辛未说道：“辛未记得。‘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应溰道：“似与游者相乐。若是有人故意将有毒性的鱼混在其中，普通人可能分辨的出来？”

刘辛未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应溰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之前的疫病。疫病之初，虽有中毒之症，但却始终查找不到毒源，又因其传染速度之快，而将它定为某种未知的传染疫病。待到裴医生前来，才方知晓，原来这世界上竟然有‘毒人’，自身虽携带致病体，却不发病，或发病也只是微症。我在想，或许这鱼和人一样，也有一些体质特殊的鱼，虽然有毒，却自身不发病，但是一旦被人误吃了，便会迅速置人病发。”

刘辛未道：“可我们要如何才能将这有毒之鱼找出来呢？莫非要一条一条的试？可若是有毒的鱼已经都被大家食用了，而刚好池子中所剩下的鱼中都是普通可食用的鱼呢？”

应溰道：“再派人向病人一一取证，问清楚是否都食用过池中之鱼。若有，所食之鱼颜色如何？大小如何？可都是鲤鱼？何日捕捞？何日食用？如何烹制？以及都有哪些人都服用了？一并都问清楚了。”

刘辛未道：“是。大人。”

应溰又道：“再拿着应园汤池浴疗之人的总名册，一一对照。看看可有什么可疑之人混入了其中。”

刘辛未问道：“大人，可是蝴蝶、蚍蜉、蝽蛳的名册也要比对？”

应溰道：“一并都查看了。不可有疏漏。”

刘辛未道：“是，大人。”

次日，刘辛未便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进来。

应溰道：“可是有线索了？”

刘辛未道：“大人，我将名册之人一一比对之后，发现其中有一人，名叫苗小河的甚是奇怪。苗小河今年五十六，患有痛风多年，但是应园汤池开放那几日，恰逢他家中老母猪出栏，一次产下了二十多只小猪苗，他因此并没有前往应园，更未曾到过蛇蜕池中浴疗。”

应溰道：“看来是有人冒名顶替了。”

刘辛未道：“很有可能。鸶州名录中，也无与此人同名同姓之人。”

应溰道：“若是有人故意冒名顶替，又故意藏起来，就不太好查出来了。”

刘辛未道：“但属下在苗小河家中却发现了一只我应园中的鲤鱼。我应园中的鲤鱼向来品种奇特，乃基地特有，与普通寻常百家养的鱼模样大为不同。”

应溰道：“此人并未去过应园，也未曾到过汤池，又怎会有我应园池子里的鱼？”

刘辛未道：“属下问过了。那苗老汉说，这鱼是他从旁人手里买来的。那日他与孙女在街上闲逛，看见一人正在卖鱼，见鱼模样特殊，颜色艳丽，甚至好看，为了哄孙女开心，就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下来，一直放在园子里的浴缸养着。”

应溰道：“那卖鱼之人，可找到了？”

刘辛未道：“已经找到了，那卖鱼之人叫曲老三。此人确实有痛风顽疾，也确实去过应园，据他所说，那鱼都是他从咱们池子里捞的。大部分人把鱼捞回去，就直接蒸着炖着或者红烧着吃了，想着多多少少能再滋补一些。可这曲老三偏偏脑子有本生意经，想着要是把鱼卖出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就把自己捞的那条给卖了。”

应溰道：“也倒是侥幸。”

刘辛未道：“大人，我把那条鱼带了回来，您要不要亲自查验一下？”

应溰道：“好。”

刘辛未迅速将那只鲤鱼连盆端了过来。问道：“大人，准备如何验证？可需要辛未再去捉着别的什么野物，来试吃一下？”

应溰道：“不必。万物皆有灵，如是让小猫小狗吃了，因此患病，也太不人性了。再说，动物跟人总是不同的，小猫小狗吃了无事，不代表人吃了就也没事，若小猫小狗吃了有事，也不能直接证明人吃了就有事。”

刘辛未道：“大人，所言甚是，是辛未考虑不周。”

应溰道：“术业有专攻，此事还是需专业的人来做才更为安全可靠。辛未，你再将次鱼送到城北动物研究所去，看看那里的范教授可有办法，能否鉴别出来。”

刘辛未道：“是，大人。辛未这就去。”

应溰道：“对了，辛未。再替我去咱池子里捞两条没问题的小鲤鱼。”

刘辛未道：“大人，可是也要将它们一并送到范教授那里？”

应溰道：“不用。这两条鲤鱼是还给那苗老汉的，别让人家孙女因此伤了心。”

刘辛未道：“还是大人考虑得妥当，辛未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