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刘辛未和爷爷刘石佛二人早已在应园后门等候。
因怕人群聚集滋生意外，刘辛未前日对外宣称因雪天风大，应溰所乘机械姬需延迟两日后才能抵达鸶州。
而那边阮伖已经到了应园后门。
阮伖问候道：“刘爷爷。”
刘石佛道：“阮少爷，您回来了。快请进……沈嫂昨晚听说小少爷您也要回来，这一大清早都在厨房里忙乎，这会估计都做了一大桌子你爱吃的菜了呢。”
阮伖道：“刘爷爷，那我先进去看看沈嫂。”
刘石佛道：“好的好的，对了阮少爷，你怎么先回来了，应老爷呢？”
阮伖听人提及应溰名字，心中不悦，也不说话。
站在旁边的刘辛未道：“爷爷，应老爷已经来了。”
刘石佛忙连连走向前去，迎接应溰。
阮伖回头看了一眼应溰，心中仍在生气，不打算睬他，便大步迈进园子里，奔着后厨去了。
“老爷，您回来了。”刘石佛道。
应溰摘下帽子，放到刘辛未手里，道：“刘师傅，辛苦您老人家了。”
刘石佛道：“您回来了就好。这一路风尘仆仆，老爷您受苦了。阮少爷他刚进屋子了，您也赶紧进去暖暖身子吧。沈嫂已经热好了一壶花茶，就等您回来呢。”
应溰望了望园子里面：“好。”
此去一别，已有多半年之久。年初应溰与阮伖走时，初春园子里种的那几棵的石榴树上还只是才冒出了几个花苞，如今归来，虽然仍是枯枝，可枝头上已经结过丰硕的果实，有几个石榴果在树顶，没被人摘下来，也没有自己落下，就还长在那里。石榴的表皮已经皴裂发黑，露出里面泛着成熟了的老红色，依稀可见里面白色的籽粒。还有一些石榴果子烂在了雪地里，两三只麻雀围在那里呷嘴解馋。
刘辛未递过来一个暖水袋：“爷爷刚灌进去的热水。老爷您暖暖手。”
应溰接过刘辛未递过来的暖水袋，握在手心，道：“阮伖呢？”
刘辛未道：“阮少爷去厨房看沈嫂了，这会估计还在那。爷爷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他再去厨房叫阮少爷回来，这会估计正在厨房里解馋呢。”
应溰点点头，又问道：“明枡法师呢？”
刘辛未道：“法师今日身体不适，这几日都在房间里，连书斋都去的少了。”
应溰忧心道：“请大夫看过了吗？”
刘辛未道：“请过了，大夫说是风寒。那日明枡法师亲自下到蛇蜕汤池里检测，法师一身轻薄的袍子，都沾了水，怕是出来时招了恶风，因此得了风寒。”
应溰将暖手袋放到桌上，起身道：“快带我去看看。”
刘辛未道：“老爷莫急。明枡法师刚刚服过大夫开的药，此刻正在发汗退烧，您还是等午饭后再去吧。”
应溰道：“也是。我一身寒风之气。那明枡法师的餐食怎么办？可派人去送了？”
刘辛未道：“我爷爷早起去送过吃的了，可是大师说他身子发困的狠，想继续睡一会儿，说今日午饭不用再送了。”
应溰道：“那派人午后再过些时辰再去看看。”
刘辛未道：“是，老爷。”
应溰道：“这多半年，真是辛苦明枡法师了。给法师安排的哪一厢的房间？被褥柴火可填足了？”
刘辛未道：“明枡法师，如今住在北边芭蕉那间，屋子里光线很好，柴火也时时有人看着，沈嫂昨日刚替法师又添了一床新棉被。我爷爷今早又给法师送去了两个热好的暖水袋，一个用来暖手，一个用来暖脚。”
应溰道：“如此甚好。辛苦大家了。”
刘辛未摸了摸桌子上的暖水袋，递到应溰手中，道：“老爷，暖水袋还热着，您手凉，还是握着吧。”
应溰点点头，又将暖水袋握在手里，道：“辛未，那些送去医院的病人，可有检查结果了？”
刘辛未道：“已有。”
应溰道：“可确实与我应园蛇蜕一汤池有关？”
刘辛未道：“尚不好说。”
应溰道：“怎话怎讲？”
刘辛未道：“病人确有感染之症，但也确实无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因汤池之水而感染的。但是所有感染病人，又的确都曾经去过我应园蛇蜕汤池，也在池子里沐浴疗养过。”
应溰道：“汤池之水循环可有问题？我记得蛇蜕一池是间歇温泉吧。虽是间歇泉，喷发却并不猛烈，而且特别遵守时间。”
刘辛未道：“是的，老爷。蛇蜕汤池，每隔一个时辰喷发一次，从不提前，更不会延迟。”
应溰道：“蛇蜕汤池附近可查看了，有何蹊跷之处吗？”
刘辛未道：“应是没有。蛇蜕汤池靠近西边院墙，那边只有一池子鲤鱼苗啊，未见异常啊。”
应溰思忖片刻后，道：“那池子鲤鱼苗，可有异常？”
刘辛未道：“……鲤鱼苗涨势喜人，未见异常，只是前一阵子池子里少了不少鱼苗……”
应溰道：“为何？”
刘辛未道：“秋末冬初之际，鸶州下了一场大雪。明枡法师说如今鸶州疫病已除，可将应园蝴蝶、蚍蜉、蛇蜕、蝽蛳四大汤池对外免费开放。供需要祛风通络和治疗疥癣疮疡及手足不遂之症的鸶州百姓疗愈。又命我与爷爷二人分别在应园园外和白沙寺内两处开设粥棚，免费派粥。”
应溰道：“那领取粥棚粥食的人，可也出现同样症状？”
刘辛未道：“未曾。所病之人与食用粥棚所派发粥食并无关联。”
应溰又道：“你刚提到鱼苗少了……”
刘辛未道：“是。因为园子里一下同时开放了蝴蝶、蚍蜉、蛇蜕、蝽蛳四大汤池，鸶州百姓慕名而来者众多，也因此有些人看见蛇蜕汤池一边的鱼苗长的肥硕，就偷偷捕去了。所捕之人，本都是患痛病和手足不遂之症的可怜之人，因此也未多加阻拦。”
应溰道：“一会儿，带我去看看那些鱼苗。”
刘辛未道：“是，老爷。”
那边厨房，阮伖蹲在地上，一边往灶炉里舔柴火一边发呆。
沈嫂道：“我说我的小少爷啊，你快起来吧，这灶炉烟大，再熏坏你……”
阮伖道：“没事，沈嫂。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就在这帮你看看火添添柴，熏不坏我的。”
沈嫂道：“那可不行，您是少爷，是老爷的客人，这让老爷看到了，还以为我亏待你了呢。不成不成……”
阮伖道：“那沈嫂您做的来，我就做不来了吗？怕我熏坏了，您就不怕熏了吗？”
沈嫂道：“那不一样。”
阮伖问道：“有何不一样？”
沈嫂道：“我老婆子就是做这个的啊，给应园上下做饭，我赚的就是这个钱啊。”
阮伖道：“您做得，我便也做得。”
沈嫂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面粉，道：“小伖少爷，您还是赶快起来吧，莫要再为难老婆子我了。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帮我先去尝尝那边做出来的抹茶酥味道怎么样？您不是最爱吃抹茶酥吗？老婆子我信少爷您。您说好吃那一定是好吃，您说不好吃，那一定就是不好吃……”
阮伖拍拍身上的灰，说道：“好。沈嫂做的抹茶酥最最好吃了。”
沈嫂乐道：“好吃就多吃点，我一会再多做点。”
阮伖心中有事，尝了几口便不再吃了。
沈嫂见他闷闷不乐，道：“小伖少爷，怎么不吃了？是老婆子做的不好吃吗？”
阮伖道：“不是，沈嫂，您做的很好吃。只是我……”
沈嫂停下手里活的面团，道：“小伖少爷，你可是有心事了？”
阮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嫂说：“看来是又和老爷闹脾气了……”
阮伖道：“您怎么知道？”
沈嫂道：“我听刘师傅说，你今日是和应老爷一同回来的，可你这前脚刚回应园，就赖在我这厨房不肯走，刘师傅来请了三回，你都不肯去屋里见老爷，定是老爷哪里惹得您不开心了……”
阮伖低头道：“这么明显吗……”
沈嫂笑道：“不明显，就是眉毛都快挤到一起了……”
阮伖道：“沈嫂，你也取笑我……沈嫂，我是不是特别粘人啊？应溰那样的大人，是不是都不喜欢别人粘着他啊？”
沈嫂道：“怎么会……我们小伖少爷人见人爱，我要是老爷巴不得天天把你留在身边呢。”
阮伖撅着嘴道：“应溰他才不会，他巴不得赶快甩掉我这个跟屁虫子呢……”
沈嫂笑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应老爷不是寻常的人，不像我这个老婆子，每天只要想着吃饱穿暖就行了。应老爷是个大人物，懂得东西多，他心里要想和要做的事情多的很，也大的很呢……”
阮伖道：“看来，还是我打扰他了……”
沈嫂道：“小伖少爷，您想的多了。应老爷什么人？和您父亲裴大人又是什么关系？他若是真的烦你，哪会走哪都带着您，惦记着您……”
阮伖小声嘟囔道：“也没有每次都带着我……”
沈嫂道：“好了，小伖少爷，开心起来……这地板滑，刘师傅端来端去的也慢，你帮我把这盘荷塘小炒先端过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可拿稳了。这莲藕还是裴老爷派人送过了呢。”
阮伖接过盘子，道：“我裴爸爸送来的？”
沈嫂道：“是呢。快去吧，小少爷。莫让老爷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