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已经六点多了，天色变得有些阴沉，看上去灰蒙蒙的。

闻人笙抬头看了看天，对东方玉说道：“天色变了估计要下雨。你先等一下，我去买把伞。”

东方玉点点头，站在路边等他。等待的过程中，东方玉有些无聊地左右乱看。

只见路边有人路过，将一个小石子踢到了绿化带丛里。登时，惊起一只窝在里面的鸟。

那只鸟扁嘴圆脑，脚掌带蹼，浑身灰毛，看上去就是只野鸭子。野鸭子被小石子惊到，扑扇着翅膀嘎嘎乱叫地飞走了。

路人也没想到路边绿化带里居然窝了只野鸭子，他看得稀奇，“嘿，这里居然有只野鸭子。”说着他掏出手机对着那只野鸭子远去的背影咔咔拍照。

东方玉也注意到路人的行为，他看着那只野鸭子远去的背影，表情有些凝重。

路人拍完照片，注意到东方玉的表情，以为是在谴责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兄弟，你也看见了。我可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也没伤害那只野鸭子，它可能飞能跑的。”

东方玉收回视线，对着他笑了笑，“看到了。”接着又提醒道：“不过看这天色，出门还是带把伞吧。”

路人也抬头看看天，此时天边的云已经压得极低，黑沉沉一片，空气中也带着浓厚的水汽。

“说的倒也是，这天色咋看都像是要下雨，”路人说着低下头又翻了翻手机，有些纠结，“不过我看天气预报说晴天啊。”

“但也说不定，还是拿把伞比较保险，”路人说完调头原路返回，“谢啦兄弟。”

路人走后没几分钟，忽然就开始起风。风势逐渐变大，卷着厚厚的云层堆积过来。紧接着，几滴零星的雨点打在地上，路上的行人还不以为意，继续忙着各自的事情。然而转瞬间，雨势变大，豆大的雨点被风裹着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路上的行人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找避雨的地方。

东方玉后退几步回到早餐店里避雨，里面的食客聚在一起和老板一起招呼行人进来。

雨势越下越大，暴雨如注，蓟京良好的排水系统都有些承受不来，一会儿的功夫，街面上就水流成河。

早餐店里几个客人坐在一起对着外面的大雨议论纷纷。

“这雨怪的很呐，”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说道，“刚刚天还挺好，一会儿就下这么大。”

“就是，你看这天气预报上说今天可没雨啊。”另一个大爷戴上老花镜打开手机道。

“诶，这雨下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东方玉默默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不过他的神色越发凝重。东方玉其实是在想刚刚那只野鸭子。从路人的角度或许看不出，但东方玉站的地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分明不是一只野鸭子，而是两只！只是那两只野鸭子贴在一起，侧面看上去如同一只。

《山海经·西山次经》记载：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蛮蛮这种妖兽，虽说不会行云布雨，但它必定伴着大雨而至。这雨……

东方玉正想着，早餐店的门帘被掀开，闻人笙浑身湿漉漉地大步走了进来。他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向东方玉走过来，“走，出事了。”

众食客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但看到东方玉和闻人笙打算冒雨离开，还是有人忍不住劝道：“等会儿再走吧，这雨下得这么大，要是路上……”

那个客人没继续说下去，但其他人也都明白她的意思，纷纷劝道：“对呀对呀，还是避避雨吧。小伙子，我看你这浑身都湿透了，再淋雨要感冒的。”

闻人笙道了两句谢，“多谢大家，但我们家里出事了，再大的雨也要回去。”

说完塞给东方玉一把折叠伞，拉着人冒雨离开了。

——

宋横慢悠悠开着车将一车鲛人拉回文化路十二号。

白成正站在院子里晨练，见车里刷啦啦一连下来几十条鲛人，“嚯，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这么多鲛人？”

白晶莹咔咔两下将胳膊腿又接上，从车窗里跳出来，“白副处，早啊。这是我们连夜救的。”

“老大他们不是去南海捞虚怀嘛，”白晶莹活动着身体解释道，“途中遇到鲛人族长说鲛人频繁失踪。正好，之前老大和我去老城区调查僵尸袭人的时候，发现那附近有家酒吧里有尸香油的味道。”

“所以昨天夭夭姐和陆修就去看了看。谁知，”说到这里，白晶莹有些忿忿，“那家酒吧的主人是只镜妖，它豢养魇鬼，囚禁鲛人！”

“不，不止是囚禁我们，”一条鲛人站出来补充道，她说得字字泣血，充满悲伤，“它……它，它还杀了好多鲛人，用我们的血肉炼制蜡烛！”

那只鲛人的人形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但此刻却死气沉沉，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特调处众人倏地瞪大眼睛，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

桑乐虽然一路上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暴怒，“那只镜妖呢！我要剥了他的皮，用他的脑袋当祭品，告慰我族人在天之灵！”说着他就转身离开，但被滕垚一甩藤蔓拦了下来，“镜妖已死。这位鲛族道友切勿冲动，还是先听听小友怎么说。”

良久，白成才缓缓道：“这位小友，此事事关重大，可否进来详谈。”

特调处外勤组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拥簇着那条小鲛人和桑乐进了办公楼大厅，留下滕垚帮着姚瑜和宋横安排其他的鲛人。

白晶莹给小鲛人倒了杯热水，然后和陆修虚怀桑乐等人靠墙站成一排听白成询问小鲛人问题。艾维匆匆找出笔记本，在一边做笔录。

艾维干咳两声，跟哄小孩一样掐着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少？家住何处？”

小鲛人缓缓抿了口热水，“我叫苍悦，今年一百八十二岁，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就是刚十八。原本是住在北海，后来随着双亲迁徙到了南海鲛人族地。”

“哦哦，”艾维低着头刷刷在本子上记录，然后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是怎么到的蓟京？还有你刚刚说那镜妖囚禁鲛人，又用你们的血肉制成蜡烛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镜妖，苍悦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扭曲的表情，“我是被人抓到蓟京，卖给那只镜妖的！”

“你也应该看到了，它将我们关在地下室不足半人高的笼子里。那笼子被它刻了符文，鲛人的力量根本使不出来！至于被我们当做武器的爪子和牙齿，你来看看就知道了。”苍悦说着伸出双手化为带蹼的爪子，示意艾维过来瞧瞧。

艾维探头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之前鲛人都没怎么开口说话，手也都藏了起来，所以没注意到。眼下经苍悦提醒才发现，她锋利的爪子均被硬生生拔掉，尖锐的牙齿也被敲断。

苍悦看他已经见到了爪子，收回双手继续道，“为什么有些鲛人一直没有说话，就比如那只一直抱着条鲛人尸体的叔叔。”

“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舌头都被剪断了！”

艾维被镜妖的行为惊骇到，经苍悦提醒他也想起那位从扒出来就一直抱着一具鲛人尸首的中年鲛人，“那……他抱着的是他……”

苍悦苦笑两声，“是他女儿。那个叔叔姓童，我和他是在地下室里认识的，他的笼子就在我隔壁。童叔叔是选择上岸混在人类中生活的鲛人，他的爱人是一名人类女性。两人恩爱有加，但在小童妹妹八岁那年，童叔叔的爱人去世。他独自将小童妹妹带大的。”

“小童自出生起就一直是人类的样貌，并没有很明显的鲛人特征，加上她更适应人类社会，所以童叔叔就没带她回南海。但最近几个月，童叔叔身体越发不好，小童也逐渐开始显现出鲛人的特征。但她却没有鲛珠，所以鲛人和人两种形态的切换并不稳定。所以童叔叔决定带她回南海鲛人族地找族长帮忙看看。”

“谁知道，就在回南海前一天晚上，小童在回家的途中失踪。童叔叔随着小童的气息不断找她，最后找到欲晓。童叔叔说他分明感受到了小童的气息，但欲晓那只镜妖却不承认。最后童叔叔寡不敌众，被关了进来。”

苍悦越说越痛苦，“童叔叔被关进来的时候，确实找到了小童。”

艾维本来还在为他高兴，但转瞬就想到童叔叔一直抱在怀里的尸体，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小童怎么样了？”

苍悦木然地抬头看向他：“童叔叔是在地下室另一边的角落里发现小童的。她浑身血迹地被吊着，生死不明。”

“当时童叔叔就疯了，他想要救下小童。但镜妖在知道他们的父女关系之后，好像找到了什么新乐子一样，更加疯狂地折磨小童。”

说到这里，苍悦机械地扭头看向白成，问道：“你知道‘鱼鳞剐’吗？”

白成手下一抖，硬生生薅下一把胡子，“鱼鳞剐？！它竟然畜生至此！”

“对，鱼鳞剐，”苍悦又重复了一遍，“镜妖当着童叔叔的面将小童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剐了下来，然后炼制成蜡烛！”

“哈哈哈哈哈，”苍悦突然大笑出来，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下来。她又哭又笑，“小童死了！当着我们的面被折磨死了！”

“童叔叔疯了！”

“所有的鲛人，”苍悦突然变出鱼尾，指着上面的伤痕和腐烂的大洞道，“你看，我们都是活生生的被剜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苍悦发疯般地狞笑，“我被关在那里将近一个月，死了十条鲛人！我眼看着他们被关进来，被活生生折磨死，被炼制成鲛人烛！”

艾维被这一切吓到，结结巴巴地安慰：“你你还好吧，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旁观的白晶莹早就跟着泣不成声。虚怀也缓缓闭上眼睛，手下佛珠越转越快，嘴里不停地念着往生咒。陆修默默转头摸出一把空白符纸不断地画着符箓，但却没有一张成功。桑乐恨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墙上。

白成突然问道，“那你可知道，镜妖炼制鲛人烛，所为何事？”

苍悦猛地抬头，扑过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明明所有人都和它无冤无仇！”说着她的情绪越加激动。

白成瞅准时机，一道灵力打入苍悦体内，苍悦顿时双眼一闭昏过去。白成及时接住她，将她平放在沙发上，“好孩子，你辛苦了，睡会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出自《山海经·西山次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