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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249.幽草涧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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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周围壁灯的幽火越来越亮,石棺之上荡开一圈水波纹,周围环绕的白雾迅速朝中心涌去,影影绰绰间,现出一道浅云色的衣衫。那人赤脚踩在满是青苔的石棺上,落足瞬间,无数鲜花簇拥着开在他脚下,醉人的花香萦绕开来,光是闻着这花香就让人心神明朗。

他缓缓转身,周身被一圈柔和的绿光环绕,极为俊美的五官好似笼在雾中,看不真切又让人不敢直视,朦朦胧胧之间只觉那目光格外柔和,被他注视时仿佛沐浴在阳光下一样舒适。

他静静看着池鸢,池鸢也紧盯着他瞧,丝毫不避讳神灵规矩,也不在乎自己屈辱的倒挂姿势。

男子轻轻抬袖,宽大的袖摆上绣满了金色的梅花,袖口处垂坠着五条由金线编织的珠串,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发出几道极轻的罄玉声。

男子抬手间,池鸢身上藤蔓随即退去。“你不是凡人,身上气息不对。”男子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低沉的声线犹如古琴音弦,动听至极,还不待池鸢开口,男子又道:“可你也不是仙人,身上却有一股仙气。”

池鸢听言有些疑惑,仙气,哪来的仙气?为何她从未察觉到……莫非是师父的气息……

正待她犹疑间,手中灵剑突然脱手而去,飞向男子手中,在灵剑与他相触那一刻,一道刺目银光立时炸开,将整间石室照得透亮,无数星辉从男子手心溅出,他缓缓收手试图握住剑柄,然而银光星辉却越来越盛,渐渐地,男子周身环绕的雾气都变淡了许多,他没再坚持,松开手让灵兮剑飞回。

池鸢顿悟,原来他说的仙气来自灵兮剑,此剑是师父所赠,可能师父在剑上下了禁制或是加持的术法,才让他察觉出了气息。

男子凌空飞到池鸢身前,居高临下的俯看她:“你来自灵界?”

池鸢笑道:“不愧是山神,什么都瞒不过你。”

男子双眉微蹙,凝看着池鸢道:“你来此地做什么?”

“不做什么,好奇而已,不想此地真有山神,贸然打扰,还请恕罪。”

池鸢嘴上说得客气,可行动上却没有半分尊敬,当然男子也瞧得出来,若不是她身上的一道仙气,他早就将她与后面那个精怪一起随手诛杀了。

男子轻轻落地,足下猝然开出一地的紫色小花,雾气缭绕间,几只靛青的灵鸟在他周身环绕。“恕罪不敢,你这灵剑来历不凡,若我所料不错,剑上所留仙气恐怕来自仙界那几位之中的手笔……”男子突然没再说下去,他纯透黑亮的眼眸直直看着池鸢,似是想从她表情中瞧出什么,但很可惜池鸢并不清楚自己师父的身份。

“灵剑仙气之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池鸢,不知山神如何称呼?”

男子神色一怔,似是诧异又似惊奇,他望着池鸢看了一会,双眉一展,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我没有名字,不过,我还记得千年前为人之时的俗名,叫作晏观潮。”

池鸢惊声道:“啊,你以前是凡人?”

晏观潮眸光一暗,目光落在石棺上:“九千年前我的确是一个凡人,这间石室就是我的葬身之所,那一生我都为病痛所困,直到身死时才不过弱冠年纪。”

池鸢惊讶之余,暗忖道:若是一个凡人在死后化为山神,必须满足三个条件,其一,他生前必然性情纯透不染凡尘,乃是世间罕见的至纯至善之心,其二,必须是命途多舛英年早逝之人,其三,死后埋骨之地必定葬在风水极佳的龙穴上,吸天地之精华,纳日月之灵气,肉身湮灭之时,神魂归于天地,融于天地,最后化身为神灵。

凡人成神的条件十分苛刻,甚至万中无一,没想到今日就让她见识到了一个,但是他既以肉体凡胎成神,其身前性情必然极善,为何他成神之后却性情大变,只是被扰了清静,就降下神罚诅咒凡人数百年,实在匪夷所思让人不解。

正当池鸢心思流转间,晏观潮却悄然来到了她身边,等她察觉到气息之时,晏观潮已经伸手触上了她的发丝。

池鸢猛然抬头,瞬间就被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给吸住了,她神智很清醒但就是移不开眼去,只能端望着眼前之人,看着他眼眸中不断变化的情绪。

“有何不解?便是身前再是良善,死后成神,漫长岁月以山月为伴,总会生出不好的情绪,你既是灵界来的,那就应该很清楚,便是神仙也有自己的情绪,自己的行事规则。”

池鸢闻言一怔,她倒是忘了,有的神灵可以触物读心,这人当真可怕,不过几个眼神就知道她在心里偷偷非议他,不行,不能想了,这家伙还在读心呢,无论自己想什么,他都听得见。

晏观潮看着池鸢挣扎摇头的模样,不禁失笑一声,就在他情绪变化的一瞬间,池鸢即刻从他迷心法术中清醒过来,她拍开晏观潮的手,慌忙退后,直离了五步远才站定,指着晏观潮道:“你,你无耻,说话归说话,不许读心!”

晏观潮笑容顿收,一双眼瞳好似幽深的黑潭,其间酝酿的情绪如波涛汹涌一般,只瞧一眼就令人喘不上气来。

“且不论我是否读心,你既是心中有疑问,说出来便是,你问我答,或者我问你答,一切都随意。”

晏观潮说罢,抬眸看向池鸢身后依然倒悬的薄薰,此刻薄薰已作装死状态,在晏观潮面前,她这小小的天造地化的地仙草根本不够看,她横心装死希望晏观潮不要注意到自己,毕竟比起鬼和聻,如她这种天地自成的草木精怪更适合作身边的随侍童子,早知她就不跟着来了,打也打不过,还会给主人拖后腿。

晏观潮注视着薄薰,看了一会随即移开视线,像是瞧出薄薰与池鸢定了生死血契,他轻轻拂袖,一道微风凭空而起,穿过石门向外面的洞穴飞去,须臾,落在外边的谢离和闻人耳就被一团白光包裹,随着晏观潮挥手的动作,平缓的被放在地上。

“你们既有缘来到此地,作为东道主,我可要好好招待一下,这两位凡人是与你们一道的吧?”

池鸢见谢离被他抓来了,心弦一紧,不动神色道:“如果不是呢?”

晏观潮似笑非笑的看着池鸢:“如若不是,那就扔给双卿吃掉好了。”话说完等着看池鸢如何反应,跪在石门外的双卿抖着身子不敢抬头,他似极怕晏观潮,自他现身后不敢多说一句话。

池鸢瞪了晏观潮一眼:“仗着修为比我高,戏弄我很好玩吗?哼,你心知肚明,何必问我。”池鸢说罢立即走到谢离身前给他探脉,还好气息平缓,伤势也逐步恢复,但是……他体内却有一股奇怪的气息,池鸢感应了一会,猝然回头看向晏观潮:“你,你何时给他下的诅咒?”

晏观潮眉梢一挑,双手环抱,袖上描金的梅花纹给他阴沉又冷清的气质增添了一丝贵气,他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池鸢的神色,轻声笑道:“没有,你错怪我了,诅咒是百年前用来惩戒几个擅闯的贼人,啊,我想起来了,这洞外的雾气也是我所设下,那瘴气有毒,只要有凡人靠近,就会沾染毒素,虽不比诅咒死的快,但阳寿也会减半。”

见池鸢冷眼看着自己,晏观潮似是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你不要这般看着我,是这群凡人无礼在先,不能怪我狠心,他可能是中了瘴气的毒,并非是诅咒。”

池鸢气愤道:“我知道瘴气有毒,但你却不知道,你所种下的诅咒却会传人!”

晏观潮眸光怔忡,身形一动,下一刻就出现在谢离身前,他微微抬袖,一丝白气猝然钻进谢离鼻尖,晏观潮观看谢离的眉眼,脸上神色略略惊讶:“许是时间太久了,竟是忘了当时下的是何种诅咒,嗯……确实如你所言会传染给人。”

“那你可知,因你无意间施加的诅咒,让一个小镇百姓数百年都活在恐惧之中,他们甚至不惜用人祭之法来制衡你的诅咒术法。”

面对池鸢的质问,晏观潮神色一派平静,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更是波澜不惊:“是吗?那是他们先祖所作的孽,因果循环,报应不止,区区凡人竟敢觊觎神明之物,此罪为何不能罚?”

池鸢怔然失语,对呀,若凡人不来打扰神灵,神灵又岂会降下罪罚,这群凡人甚至可以牺牲别人性命来换取自己一时半刻的苟延残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为何要去同情他们?池鸢心中也是纠葛不断,入世太久,居然与凡人生了同理心,可是……别人如何她不管,谢离若是有事,她不能不管。

池鸢缓缓起身,晏观潮绕有兴趣的端量着她,微风轻拂,几缕发梢不经意落在他的手背上,也因此池鸢想什么他都听见了。晏观潮唇角勾起一丝笑:“呵……原来你如此在意这个凡人,不必担忧,解咒很简单。”说着晏观潮抬手一动,一道金光从他指尖迸出,直打向谢离的眉心处。

随后,晏观潮回到石棺前,他拂袖坐在棺盖上,一对赤足踩着花草摆动,他抬首望着石室顶端的壁画,一边看一边感叹道:“啊……时间居然过的这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过了几百年,凡人寿命如此短暂,可神灵岁月却又如此漫长,哎……如此漫长的岁月,连初心都淡忘了呢。”

晏观潮感叹一番后,抬手一招,方还在谢离身前探脉的池鸢,下一刻就被晏观潮的白雾带到了石棺上,池鸢皱眉瞪着他,她真的很想打他,奈何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晏观潮对池鸢似乎极感兴趣,他摆手让池鸢跟他一样坐在棺盖上。“你别生气,都已经百余年了,我的气早就消了,诅咒我会解的,但我不保证以后的事,若还有人敢来扰我清修,到时可不是诅咒那么简单了。”

池鸢见他让步,心中大石暂时落下,她走远了一步,在晏观潮注视的目光下坐在棺盖上,心性平稳之后,终于想起了正事:“对了,晏观潮,你去过灵界吗,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灵界来的,而不是仙界?”

晏观潮被池鸢直呼其名,心中又是新鲜又是诧异,都多少年没听人唤他本名了,千年前尘封的往事,逐渐在他脑海里展开,眉间萦绕不散的阴郁也散去了许多。

“我的确去过灵界,千年以前,此间凡界还没有界壁,无论是灵界还是魔界,亦是仙界之人,皆有来往,那时我认识了一位友人,他道法高绝,能带我离开此处,又不受山川约制之力反噬,我与他游遍灵界不知岁月,大约过了一千年,我才返回此界,没过多久,此界灵气陡然枯竭消散,无边界壁也莫名出现,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灵界的那位友人,而我也再没机会离开这祁灵山。”

“那你可知,此间凡界灵力为何枯竭至此?”

晏观潮眼眸黯淡,垂首看着足间的野花道:“不知,我乃天地山川催生而来的神灵,虽为神,但却是个微不足道的神,我不能离开祁灵山,自然无法探查灵气枯竭的秘密。”

池鸢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晏观潮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原来他也不知道,原来他也同样被困在这里,千年山川作伴,万年景致不变,该是何等寂寞,难怪他会性情大变。

晏观潮突然抬头望向池鸢,周身环绕的灵鸟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齐看向她:“我发现你的秘密也不少,你自灵界而来,是不是来此查探灵气枯竭之事的?”

池鸢苦笑一声:“你太高看我了,我虽不是凡人,但和凡人也没什么区别,若让我去查灵气枯竭之事,那得何年何月才能查明?怕是老了死了都查不到真相。”

“小姑娘真会说笑,你身携灵气,又有灵剑伴身,更何况,你还被施加了一道仙气,如此机缘,世间哪个凡人会有?”说罢晏观潮又自嘲一笑:“我法力虽比你高,但我却走不出祁灵山,便是再厉害,若被囚困一方,那又有何用呢?”

池鸢疑声道:“仙气?不是灵兮剑上的吗?”她才发觉自己想岔了。

见池鸢一脸迷惑之色,晏观潮笑道:“你不知道?”他凝望着池鸢的脸,目光落在池鸢额心的桃花印记上,“我所指的不是这道印记,不过,以你的修为,那道仙气十分强大,就连我都探不清来源,更别提是你了。”

但池鸢很清楚,那道仙气肯定是师父的,师父肯定是担心她,所以才……想到此,池鸢有些难过,她何时能找到灵根,何时才能重返灵界。

见池鸢一脸苦闷,晏观潮又道:“说到这印记,你额上印记的主人我却是见过的。”

“你见过云兮慕?”

“见过,就在几年前他曾到访我的洞府,他修为很不错,至少是我所见的凡人中修为最高最有潜力的修仙人了,只可惜,他身上的锁魂咒太过阴毒霸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诅咒,他寻我是想让我帮他解咒,说来惭愧,我也勘破不了锁魂咒的秘密,这世间神秘之事千千万万,相比而言,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山神又何其渺小。”

晏观潮悠悠叹了一口气,四周花草突然开始疯狂生长,无数藤枝缠绕开花,于半空长出一张床榻的形状,晏观潮慵懒的躺在花床上,侧脸看着池鸢道:“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秘密,也羡慕你的见识,更羡慕你能游历天地,哎,这方天地我都守了五千多年了,早已疲乏,心生厌恶了……”

晏观潮低声叙叙说道着,突然抬手一勾,无数野花争相在他手间盛开,他在其中择选了一枝蓝色的小花,又随手幻化出两只红色的蝴蝶,让蝴蝶衔着花飞向池鸢。

“还好遇见了你,遇见你,我就知道还有希望,你身上的运道和机缘我都能看见,但我却不能说,说了即会改变你的命道,小姑娘,之后的寻灵之路,只能助你好运了。”

池鸢接过晏观潮送来的小蓝花,这花是用他灵气催生出来的,堪比薄薰一条腿的灵力,但他无端送自己灵花,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也对,他既会读心术,那定是读到了自己不经意间想到的事情。

“想不到你还挺大方的。”池鸢起身向晏观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晏观潮见状摆手笑道:“小姑娘,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助你便是助我自己,再且,我也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晏观潮的话似意有所指,池鸢往石门处瞧了一眼,那只叫双卿的鬼还在跪着,他沦落鬼道天生惧怕神灵,便是晏观潮不让他跪,他自己也会主动跪着,如此不知变通的人,难怪晏观潮不待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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