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因拒绝了郑牧的请求，耽误他的工作已经让她很过意不去，“你快回去上班吧。我这车改装过的，可以直接把轮椅推下来，这轮椅也可高级了，还能上下楼梯。”

郑牧不好再坚持，只好站在原地对沈时因和外婆挥手，“那你路上开慢点，附近车多。”

沈时因应了一声，也挥挥手，“你快回去吧。”

折腾了大半夜，回到家的沈时因还是没放松下来。虽然明知道抢劫青年正被扣在派出所，但保不齐他还有什么同伙呢，万一趁着夜色伺机报复……

沈时因把防盗门反锁，再抬了几把椅子过去堵门，放了把防身的电锯在床头。准备得差不多，她这才感觉到饿，走到厨房继续煮还没来得及下锅的小馄饨。

好在她这几天都能在家守着，顺便让装修公司上门把该测量的都量了，正好趁一个月的改造期带着外婆出去避避风头。

沈时因做事雷厉风行，那边的馄饨刚煮开，这边就已经在联系装修公司上门，还顺手看起了公司附近的酒店包月。

到了第二天，果然如民警所说，外婆的事迹被人发到了网上，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讨论。

视频标题赫然写着——《耄耋老人轮椅飙车，赤手空拳制伏壮汉》。不仅标题吸睛，下方还有详细的案件报道，信息来源基本是附近街坊，有恰好经过，目睹追逐战的，也有本来就坐在楼下，参与了翡翠观赏并接受采访的老奶奶。

沈时因看得两眼一黑，她本来就害怕遭报复，如今外婆的相貌被传得人尽皆知，住址信息也一清二楚，她们这老楼还没个大门保安的，人人都能进，怎么想都是隐患。

刚吃完刘阿姨做的午饭，前一天负责做笔录的民警就上门来做回访了。除了关心沈外婆的状况，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抢劫的青年已经审问结束，不是惯犯，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

此人高中肄业之后一直没再重返校园，也没有正经工作，每天就在街头巷尾四处晃荡，与一些狐朋狗友作伴。他这天原本是来出租屋找一个在酒吧认识的朋友，但朋友没在家，他便走下楼，无所事事地倚在墙角抽烟，无意中听见了附近几个老奶奶的对话。

这么说起来，这就是一桩临时起意的激情作案。没有同伙，更没有提前制定什么逃跑路线，被送到派出所之后也很快交待了实情。

临走前，两个民警三令五申，让沈外婆出门在外千万别露富，最好也别独自出门，尽量有家人陪同。

刚送走民警，上门测量的装修团队也上门了，他们刚把仪器铺开，付奶奶携一众家人也提着大包小包登门拜访。沈时因在想放假怎么比上班还忙。

付奶奶的大女儿将果篮和几件保健品递过来，握住沈外婆的手，言辞感激：“您可真是老当益壮，女中豪杰！手镯是我儿子特地从云南带回来的，要是丢了老人家该多伤心啊。”

沈外婆倒没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她只是担心手镯在自己手里被抢，不仅背上债务还要连累沈时因。

来回寒暄几句，付奶奶坐到沈外婆身边，朝旁边努了努嘴：“这些人怎么在做房屋检测，你们要搬走了？”

沈外婆摇摇头：“不是，是我孙女觉得我腿脚不便，要做什么老年化改造。就是在家里加装一些扶手，洗澡的地方加个板凳。”

沈外婆说得轻巧，但这些训练有素的员工一看就很专业，恐怕不止她讲得这么简单。付奶奶四处打量起来，一个阿姨还在厨房忙活，她动作麻利地端出几个切好的果盘让大家吃，这头刚闲下来，那头又搬了张凳子过来给沈外婆捏肩。

付奶奶见多识广，一看就能猜到这阿姨请得不便宜。看来这家的孙女挺能赚钱，人还孝顺，又是本地人，人也长得立立整整，付奶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凑到沈外婆耳边，低声问：“娃娃还没谈对象吧？”

“没……”沈外婆当即猜到了付奶奶的心思，喜笑颜开地说：“我也正愁这事呢，你那边有合适的？”

“我那孙子就挺合适。就是给我买翡翠那个，在企业里当高管呢，平时工作忙，没什么时间谈朋友……”

这天，付奶奶一直在沈时因家里坐到了晚上。一家人还订好了饭店，邀请沈外婆和家人出席。沈时因实在盛情难却，只好让刘阿姨先下班，自己带着外婆赴宴。

沈外婆和付奶奶吃饭的时候也坐在一起，全程都凑在一起聊天说话。沈时因倒也乐得看见外婆交朋友，她一个人把自己拉扯大，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沈时因打包了两个行李箱，带外婆住进了公司附近的酒店。她特地找了一家公寓式酒店，刘阿姨也能过来做饭和照顾，除了路程远些，工作内容基本和以前一样。沈时因也主动补贴了通勤费。

房子的改造正式拉开帷幕，沈时因打开工作群组，发现对新任总经理的讨论也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据刘周平说，总经理会在周一上任，也就正和他们这些休假完毕的人同时上岗。同事们大多抱着一些学生时代那会儿，听说学期伊始要换新老师的兴奋感。

沈时因躺在被窝里，也或多或少被这些情绪感染，心想不管怎么样，明天还是得给新领导留下个好印象。

沈时因早早入睡，第二天清晨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她翻身起床，站在玻璃窗前，手机兀地弹出一条推送新闻：中非建交六十周年，多国领导人互致贺电。

沈时因还在盯着那行字出神，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应该是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雨了。”

沈时因回过身，将薄外套穿在身上，对外婆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属于秋天的萧瑟和凄清仿佛被这场雨全带下来了，沈时因感受到一阵凉意，她拢紧了外套，走到客厅接电话。

即便沈时因前一晚打过招呼，但刘阿姨似乎还是被前台拦下来了。电话那头很乱，有人在说没带身份证，还有人在争论没房卡上不了楼，更多的人挤在门廊说要雨伞。

糟糕的天气状况或许会打破原本井井有条的秩序。沈时因坐电梯下楼，穿过一段没有遮蔽的雨帘，找到了坐在大厅的刘阿姨。

刘阿姨手里还提着在早市买的菜，裤腿一片泥泞，她看见沈时因有些委屈：“那个女孩子说每间房只有两张房卡，不能再给我，可这样我坐不了电梯。我跟她理论半天，她又说让我把身份证扣下来，我都没带身份证。”

“没事，我以后下来接你。或者把外婆的房卡给你。”

沈时因在前台找了把雨伞，带刘阿姨上楼，回到房间又在行李箱里给外婆找厚衣服。这一耽搁，时间就有些晚。本来住得离公司挺近的，但往往是住得越近，越容易掉以轻心。

刘阿姨提着菜走进厨房，紧锣密鼓地准备早饭，她探出头说：“小沈，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吃了，”沈时因坐在门口换鞋，“我快迟到了。”

沈时因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打伞，倾盆而下的雨水打在伞面，形成连绵不断的白噪音。兜里的手机好像在隐隐作响，但她根本腾不出手查看。

沈时因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对于通勤的人来说，下雨天就意味着乱糟糟，没完没了的堵车和鸣笛，雨水无孔不入，会打湿衣服，让头发也跟着炸毛。再精致的上班族也会染上几分狼狈。

好不容易走进公司大楼。为了防滑，地上铺着地毯，被许多带着污水的脚印踩得脏兮兮。沈时因跟着人群坐上电梯，总算有工夫拿出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于赵云萱。

综合管廊项目已经结束，按理说她和赵云萱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公事需要来往。沈时因拿不准这两通电话的用意，只猜测可能与之后的项目有关，她打算到了办公室，安顿下来之后再回电。

走出电梯，公司里的氛围与外面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她远远看见众人围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什么。

沈时因饶有兴趣地朝那边走去，听见凌志才高亢的声音：“等人到齐了再介绍呗，还要召开一次大会，正式给全公司的人通知。”

人群中央，一个身量颀长的人尤为显眼。他穿着西装，系上了往常最不喜欢的领带。随着她的走近，两边的人自动让开，那些人好像也被雨水糊住了脸，变得面目模糊。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沈时因拿起来一看，是赵云萱发来的信息：【怎么不接电话？我刚刚得到消息，你们公司空降的总经理……是钟琂。】

赵云萱担心沈时因会前功尽弃，想提前给她说一声，心里好有个准备。

沈时因有些木然地垂下手，嘴唇也透着苍白。赵云萱到底还是通知得晚了，她已经走到了钟琂面前。

钟琂早就看见了她，他脸上有新官上任，仿佛要大干一场的志气，嘴角噙着笑，主动朝沈时因伸出手：“沈工，好久不见。”

沈时因抬起手，冰凉的指节被钟琂温热宽大的掌心握住。她有些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勉强挤出个笑：“这次又是十天？”

钟琂的目光撞进她心里，让人险些溺毙。他温润的嗓音透着蛊惑：“这次不止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