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巴图尔哈哈大笑：“美丽的姑娘，我都说了，你选他不如选我！”
“闭嘴！”
沈闻君的速度很快，迅速来到了巴图尔的面前，将刀架在他的喉咙。朝格则眼疾手快地把公仪救出，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巴图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你们、你们不是内讧了吗！”
按照中原的兵书说，内讧之后，就是狗咬狗，他就可以那个什么收网，对打鱼晒网！
“是在内讧。”沈闻君三下五除二将他捆起来，刀刃逼近，说道：“但你更讨厌，所以我决定先解决你。”
中原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中原人的脸色，变得比草原上的云朵更莫测！
巴图尔的脸气得扭曲：“本王子是草原最勇猛英俊的男人！怎么会有人讨厌我！就算讨厌，怎么可能比讨厌朝格更讨厌！”
沈闻君决定让他永远闭嘴。
“不能杀！”
“不能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第一道是苦云旗的，第二道是朝格的。苦云旗的声音更显焦灼，可在听到朝格的声音后，他却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沈闻君听到了第二道声音，近似叹息般的提醒，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忽略。
可是她不会，他也知道她不会。
她偏要动手！
“若我偏要杀呢？”
被一时气性驱使，沈闻君手上用力向前，突然受到阻碍，刀尖怎么也无法向前。
她低头看着刀刃上多出的一只手，苍劲有力，微微挽起的袖子中露出一片肌肤，隐约可窥见衣料掩盖下狰狞的疤痕。
指缝渗出血流，刀刃被鲜血染红，朝格说：“不能杀。”
“凭什么？”
沈闻君静静看他。
朝格的眼中有柔光，仿佛没有刀刃横亘在两人之间：“因为他是海那赫部定的和亲人选。”
公仪擦干脸上泪痕，说：“闻君，楚伦巴图尔是大昭和亲公主未嫁的夫婿，他不能死。”
“你要嫁这样的人？”
什么叫他这样的人！
巴图尔一听就想顶嘴，鄯楼和慧觉这两个废物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一人一只手，将这位最勇猛英俊的草原男人捂住嘴。
这时候插嘴是嫌命长吗？
公仪摇头说：“不是我要嫁，是大昭公主要嫁。嫁的也不是他，而是海那赫部的王子。”
沈闻君默然半晌，握刀的力道松了。她的怒气被公仪的话击垮，理智回归，她已经杀不了巴图尔。
她回头说：“松手。”
朝格轻轻地唤她：“六娘……”
刀刃上还在淌血，有一股顺着刀尖流到了她的手上，黏黏糊糊的，十分烦人。
“我说松开！”
“……”沉默。
巴图尔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们来回拉扯，眉头越皱越紧。
他猛地咬了一口鄯楼，后者疼得只甩手，巴图尔破口大骂：“你们脑子有病，都说了本王子不能杀，你们两个还在那——呜呜呜！”
是鄯楼忍痛，再次捂住了他的嘴巴。
没看出来么，这压根儿跟杀不杀你没关系呐！
沈闻君蓦地松开手，刀也不要了，她突然想起来，两个人交换了武器用，刀是他的，剑才是她的。
沈闻君低头看一眼，软剑被他佩在腰间，算了，不要了。
她拔下头上的木簪子丢出去，听到木簪在地上撞了几下。
算了，都不要了。
沈闻君消失在人群之外。
“六娘。”
朝格想要去追，巴图尔此时又获得了说话自由，十分得意嚣张。
他知道他们不会杀了自己，这正是反击的好时候，于是冲门外的草原士兵嚷道：“来人，把所有男人都杀了，女的抓起来，充作奴隶！再把此地的金银珠宝搜罗出来带走，用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
朝格说：“大王子好大的口气。”
巴图尔仰天大笑：“我是大昭公主的未婚夫，你们不敢杀我！可我敢杀了你们，我可不担心我的未婚妻是死是活，最好是死了！”
巴图尔不希望和亲顺利进行，他有一个伟大的抱负。
他希望的是两国开战，然后他带领草原勇士入侵中原，霸占中原的土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成为草原上拥有最多牛羊、奴隶和珠宝的下一任可汗！
现在，朝格要无情地暂停他的抱负。
朝格拿出来王子令牌，巴图尔不屑地说：“我也有！”
朝格又拿出一枚将军令牌，巴图尔的脸色变了：“这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乌金从人群中骄傲登场：“大王子没看到属下？我可是一直在这里待着。”
将军令牌是乞颜家的，作为乞颜将军的儿子，乞颜·乌金有继承一切财富的权利，其中当然也包括令牌。
在海那赫部，拥有一枚王子令牌不稀奇，任何一位拥有它的男儿代表是经过可汗认可的儿子，受到部落里所有人的尊敬和礼遇。
可若是拥有王子令的王子再拥有一枚将军令，就代表了他有领军的能力，战争之时，他甚至代表可汗为部族御驾亲征。
这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在这里，朝格行使的权利和巴图尔是一样的，甚至比巴图尔还要高一些。因为巴图尔手中可以号令的军队远不如乞颜家的强盛。
巴图尔觉得胃里直冒酸水，像是吃了一千颗酸葡萄那样，他说：“你想要干什么？”
朝格把令牌交给乌金，乌金吹了一声哨子，随着空中一阵鹰啸，一小股身着特殊标记的骑兵缓缓从人群中分离出来。
看到这群骑兵，草原的士兵齐齐停下动作，骑兵们挥一挥旗子，草原士兵们原地整军，静静等候命令。
苦云旗也示意手下士兵停手，与他们一样，开始整兵。
苦云旗看了一眼朝格，一只海东青落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对视一眼，苦云旗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战斗下去两败俱伤、毫无意义，巴图尔的行径是自作主张，最好的结果就是原地和好，当做不知道他的谋划。
这趟草原之行还是要去的，看起来朝格已经有办法让巴图尔乖乖听话，只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
朝格对巴图尔说：“中原来了使臣，草原也要有使臣。身为海那赫部的二王子，阿哈觉得，弟弟做草原使臣，来迎中原使臣队伍好不好？”
巴图尔说：“我觉得你去死更好！”
朝格在巴图尔的衣袖上蹭干净手，说：“既然大王子也觉得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巴图尔想砍了自己的胳膊！
“启程，改道草原王城——”
.
嘚嘚的马蹄声响在路上，伴随着碾压草地间碎石的声音，路上逐渐弥漫开一股荒凉的气息。
从神女部离开后的第三天，来到的草原的地界。
入目之处都是绿草油油，向远处望去是凸起的半坡。许多时候，草坡都是空旷的，偶尔赶路可以看到一片羊团聚集，在坡上缓慢地移动，像是莹白的珍珠在滚来滚去。
天色渐晚，天地被一分为二，天是昏暗的晚霞，地是昏暗的青草，月亮若隐若现。
公仪掀开车帘，看到沈闻君骑马跟在马车一侧，脸被头巾拢住一半，只余额头和眼睛在外面。
公仪指着山坡上的绿草说：“听说北地的春天来得晚一些，因此去得也晚一些，算算时间，现在恰逢北地的春日。”
沈闻君没有说话。
车队骤然停了，前方长长地一声吆喝，示意附近有树木掩护，就地安营扎寨。
马夫离开去吃饭，四下无人。
沈闻君突然说：“我杀了他，我带你走，你嫁给你喜欢的人，咱们不去草原了！”
公仪看向身后远处的火光，火光中心围着鼻孔朝天的一人，周边的护卫殷勤地替他倒酒、烤肉，酒要倒在金杯里，烤肉也要切成小块喂到嘴里。
即使这样，他也不满意地丢东西，踹火堆。
“他”是何人不言而喻。
收回视线，公仪浅浅笑说：“我们俩一起离开，能去哪里呢？龟兹？暹罗？波斯？那里的人迟早都会往中原来，我们去那里不是和时间作对么？更何况，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大昭怎么办？”
公仪抬头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像质水关外的月牙泉，和在中原的任何一个地方看到的月亮一模一样，就算在宫里也是如此。
公仪说：“闻君，我没有告诉过你吧，不过你们应该早就猜出来了，不说也也知道。我皇兄小时候是太子，长大了是皇帝，从小到大都被父皇和太傅、朝臣们交口称赞着。我觉得皇兄是天底下最无所不能的人，可他却说自己是天底下最无能无力的人。大昭与海那赫部和亲看似是他一人的任性妄为，却是不得不做出的决定，百官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历代的战争到现在未有结果，再打下去也是一样，消耗银钱，拖垮百姓……”
想着一路来见到的人和事，公仪的声音低沉下来：“就算如今和平政令推行一年有余，仍有不少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一路走来，见有人卖儿弃女，只为换一碗饭吃。之前商队里的那些老幼妇孺，都是被遗弃之人，这不是百姓的错，而是朝廷的错。我皇兄成了大昭皇帝，他就得替朝廷改正错误，我是皇帝的妹妹、大昭的公主，也有责任帮我皇兄、替朝廷改正错误。”
沈闻君不同意她的看法：“可未必非得和亲才能改错，就算要改错，为什么非得是你？”
“皇兄说要寻大臣家的女儿，封为公主，代我和亲。但是，若是要其他女子代我受过，我过意不去，换作你，你怕是更过意不去。”
“一个朝廷有几万万人，若要一个小女子才能成事，也无法存在长久！”
“朝廷需要维系和草原的关系，姻亲是最快也是最能降低损失的办法。刚好有这么一个办法，刚好需要这么一场亲事，刚好有我这么一个公主。”
公仪笑容如月光，她静静地说：“我们只觉得，做的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