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始，陈简策为六皇子陈简从找了讲读官。

每日只学两个时辰，辰时和申时。自从开始读书，陈简从不再回皇后宫里，日夜都在东宫。

有了陈简从，陈简策的生活变得忙碌。

除了上朝批折子，其它时间都围着陈简从。看着他读书，教他写字，陪他睡觉。

皇后觉得此番不妥，陈简策太累了。

弘庆帝让皇后不要管，“策儿自有主张。”

宸京三月初已经暖和起来，北地边疆到了三月底地面才开化。

新年过后，武经纶命人从科布府、乌兰府和长禾府，这三个重要城府中挑选了五十名砖瓦工匠。并采买了大量砖石沙土，随着工匠一起运到沙二卫。

三月底，边疆地面开化，武经纶命工匠开工。去年年底大夏与古纳交战，俘获大批的战俘。武经纶把这些人全部带到沙二卫，协助汉人工匠，挖地基、盖房子。

武经纶派人请来萧延，不谈政事，只是带着他一起每日去看看工匠们干活。

武经纶在沙二卫外二十里，圈了一块地方，让工匠在这个范围内挖地基盖房。这地方是金沙洲和银沙洲的交界地，离匹尔部和吐于部都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可达，赶马车慢行两日可到。

萧延看着这一片地基，“盖你们汉人那种尖顶青瓦房？”

“对。”

“盖多…….”萧延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对，他调整了一下，“盖几间？”

“汉人盖房子以三为基准，这里盖二十一间房。同时圈出一个大大的院子。”

萧延想了想，摇了摇头，“房子可以。院子不好，不自由。”

武经纶笑起来，“不自由，才有规矩。有规矩，才有和平。有和平，才有富足。人生所图，不过如此。”

“状元郎，名不虚传。”萧延看着那些工匠。

“萧首领过奖。”

看来，萧延也是好好打听了一番武经纶。武经纶并不介意，他觉得萧延是个不错的人。

四月底，耶律明珠也来看盖房子。

武仕故意告诉陆炳，“耶律明珠来了。”

陆炳刚准备出门，听了武仕这句话，“我躺会儿，你去吧。”

武仕扶着门，哈哈大笑，“你至于吗？”

陆炳翻个身背对着他，“至于。”

武经纶和萧延陪着耶律明珠转了转，只见耶律明珠一直往沙二卫的方向回头。

萧延看看武经纶，其用意不言而喻。武经纶只能无奈地笑，“稍后，大家一起吃个饭。”

午时，武经纶命人准备了宴席，叫来了陆炳。

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武经纶、陆炳与两位首领已经很熟络。如果不是耶律明珠始终没断了这个心思，他们相处会很愉快。

这日宴会结束，耶律明珠要回部落。

武经纶对陆炳说道：“去送送，尽一下地主之谊。刚刚人家还敬你酒呢。”

于是，陆炳骑马送耶律明珠。

耶律明珠和侍女都骑马。

行至盖房子的工场附近，耶律明珠停下马，问陆炳：“你的妻子在宸京？”

“他不在宸京。在大夏的南方。”

“那你为何拒绝我？”

陆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在这里，便再容不下别人了。”

耶律明珠回过头，看着前方，“我走了。你不用送。”说完，拍马远去。

陆炳调转马头，看向遥远的南方的天空。

五月底，工匠们盖好了六间房。

入夏了，按照去年的约定，武经纶派人去请四位古纳首领。

萧延和悉丹部首领一起来，耶律明珠和日连部首领一起来。

洪尘绸比他们早几日到达，今日一同参加这次会谈。

今日工场停工，武仕带人把六间房前面的院子收拾好。

在院子里摆了三排桌椅。两侧皆是有桌有椅，中间一排只摆桌子，上面陈列着大夏和古纳两国的物品。

一匹丝绸和三块巴林石，并列摆着。

一盘盐和一盘酪，并列摆着。

一壶大夏酒和一壶马奶酒，并列摆着。

此般对比着，摆了十几种物品。

武经纶示四位首领为客，让他们坐在东侧。萧延、耶律明珠和另两位首领，依次落座。

武经纶、洪尘绸、陆炳，依次坐下来。

武经纶站起来，走到那些物品的前面，“今日想和几位首领谈谈我们的互市。市，就是市集。你们拿你们的东西来卖，或者换我们的东西。市集需要场所，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未来互市的场所。共有二十一间房，和这个大院。”

武经纶说道这里，故意停下来，给几位首领理解的时间。

萧延并不意外，这些房子在始建之初，武经纶已经暗示他太多次了。悉丹部的首领，坐到了萧延旁边，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萧延给他解释了一番，对方点点头，却是皱着眉头。

萧延抬头看耶律明珠，见她在和日连部的首领说着什么。

武经纶看他们四人说差不多了，又接着说，“比如我们眼前摆得这些。你们用三块巴林石，换一匹丝绸。或者，你们把巴林石卖了，换成银子。拿银子再去买丝绸或者其它东西，都可以。只要在市场上是等价的，就可以。”

萧延开始提问，“有时候这个价值，你们与我们不能达成统一，该如何？”

武经纶回答他，“我会在这里成立一个‘衡度司’，由沙二卫管理。衡度司里有汉人也有你们的人。这里的人，要懂大夏和古纳两国物品的价值。比如，我们的陆将军，不管是巴林石还是丝绸，他都知道其价值。他就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让买卖双方交易。如果，有一方不认同，那就不要交易。”

四位首领听懂了，又互相间讨论了一会儿。

耶律明珠提问，“如果有人拿了货抢劫走了，不给银子，该如何？”

武经纶微微笑了笑，他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下这个院子，“沙二卫会保护这个市集，不管是院门处还是院墙外，都有士兵看守。不论汉人还是古纳人，一旦不守规矩，一概以大夏律法整治。”

武经纶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四位首领。

他们一开始只想到了汉人不守规矩怎么办，却没想到自己人犯事了怎么办。

萧延问出了疑问，“古纳人犯事，以大夏律法整治？”

“对。因为这个市集，是大夏的市集。你们来这里买卖货物，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则。”武经纶对萧延笑了一下，“惩罚的方式方法，我们不同。但，人心向善的标准从来如一。如果，你们的人只是来这里交换货物，得到自己需要的物品。根本不会有惩罚出现。如果出现纷乱，衡度司的人也会参与整治，孰是孰非，说一说就知道了，也不难。”

“所以，衡度司里的古纳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萧延一阵见血。

“对！这个人要为古纳人秉持公正，也要懂大夏的物品价值和律法。”武经纶话音落，萧延突然后背发凉。新年时，武经纶送他书籍中，有介绍丝绸、玉器的书册，还有一本大夏律法！

武经纶看着萧延笑了笑，没说话，给他们商量的时间。

走神的萧延被悉丹部首领换回了神，他为对方解答了很多问题。

最后，武经纶说了这个互市的意义，“这个市集的意义就是两国交好，停止兵戈。你们想要大夏的什么东西，拿你们的东西来换就好。我会安排大夏最好的商人，带最好的货品来这里供你们挑选。为了体现我们真心交好的诚意，第一年，我只收大夏商人的税，你们的人来交易是免费的。”

萧延没有忽略武经纶口中的“第一年”。第二年开始，他们也要收古纳人的税。

萧延问道：“第二年开始，收古纳人的税的时候，衡度司的人可否参与税额的制定？”

武经纶很欣赏萧延的敏锐，“可以！”

萧延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武经纶叹了口气，“其实我最不想说这件事，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如果，你们四部之中，任何一部主动袭击了我们，或者袭击了这个市集，那么我们必将追究到底。有可能，要把这个部落赶到极北的苦寒之地。各位首领看到了，我们为了今日的和平，为了这个市集，投入了不可估量的成本。我不想打仗。当朝皇太子，不想打仗。”

四部在去年冬天的那场战役中，已经见到了大夏火器的厉害。马上民族作战的优势在火器面前，灰飞烟灭。

萧延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好。”

耶律明珠提到了另一个问题，“盖房子的那些人，是我们的族人，能不能还给我？”

悉丹部前首领两次战败，被洪尘绸俘虏了很多人，现在都在这里盖房子，耶律明珠早就看到了。

洪尘绸笑了一下，“耶律首领，他们是战俘，我没杀了他们，你已经要感谢我了。”

耶律明珠对洪尘绸怒目而视。

武经纶看着耶律明珠，“耶律首领，这些战俘是我们的战利品，自是不能归还。我们不会杀他们，也不会归还你们，会让他们这个市集周边，开始一种新生活。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陆炳悠悠开可口，“以后，他们会比你们过得好。放心就是。”

耶律明珠不再提问，萧延却从武经纶和陆炳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武经纶要为古纳人开创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武经纶说回互市的事情，“这里一共要盖二十一间房子，在前十二间完成之后，我们开一次互市试一试。如果一切顺利，那我们实行‘逢五逢十开集’。”那就是每个人月的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则是市集。

萧延接着武经纶的话说：“所以，衡度司的人，要在第一次的市集开始前选出来。”

“是的。衡度司我负责，初期也是我代表大夏来定价。”陆炳接过了话。

武经纶看着萧延，彼此都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武经纶看过四位首领，“四位首领可以回去慢慢商量，与族人也商议一下。我们时间充裕。”

谈完了政事，武经纶宴请几位首领。

这一日，武经纶喝了酒，尤其与萧延喝得多。

每次武经纶提杯敬萧延酒，萧延不怎么说话，却都会一饮而尽。

耶律明珠敬陆炳酒，“你为何留在这里？”

陆炳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等他。”说完，很是开怀的笑起来。

这日夜里，武仕陪着武经纶在市集附近散步。

武经纶看着这个逐渐成形的市集，喃喃自语：“殿下，我们在南方时设想过的‘北地互市’就要实现了。你等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