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盛安排好一切,大家陆续到了校场。
以防万一,沐府军把校场周围的百姓暂时清走。
沐盛带刀木旦、葛赞、葛月坐到正北的高台上。沐青云、卢冠南和武经纶在台下。
校场东侧,朱潇带领的锦衣卫准备就绪,面朝西侧以战斗阵形列好。以保证高台上的人,能看到完整的射击效果。
沐盛抬抬手,朱潇也对沐盛抬抬手。
“准备!”朱潇一声令下,前三排锦衣卫端起三眼铳,做瞄准姿势。
队伍正前方,约百米的距离,竖立着百余个身穿重甲的稻草人。
“放!”
第一排士兵,发射出的一瞬间,第一排重甲稻草人皆倒地,铠甲破开,稻草燃烧。
第一排三发用完,快速分散,绕到队尾。第二排立刻跟上。
第二排撤退,第三排跟上。
三眼铳共三排。
三眼铳表演结束,沐府军快速灭了校场的火,做简单的清理。
虽然刚刚刀木旦提醒了葛赞,“接下来的恐怕也不是小节目”,葛赞依然不怎么在意。就像他说的,他不怕汉人。
直到他看到那些士兵手里那些家伙,破掉了百米外的重甲。
从进入沐府后,葛赞第一次,收紧了自己的精神。
他侧头看看刀木旦,刀木旦也是类似的表情。
葛月跳下了高台,葛赞没拉住。
“月儿!”
“我去下面看,看得清楚。”葛月头也不回地跑了。
葛赞气得也要追下去,就看到卢冠南拦住了葛月,让她就站在这里看。
然后,葛月就那么老实的站那了。
沐盛哈哈笑,“土司放心,将军们心里有数。”
葛赞笑笑,没说话。
这一次,手持鸟铳的锦衣卫站位比刚才,往后撤了很远很远。
沐府军在锦衣卫的对面方向,摆了一个高高大大的架子,上面挂着苹果。
葛赞目测,两者之间有三百米。他握紧了椅子扶手。
朱潇对沐盛抬了抬手,沐盛对他抬了抬手。
“准备!”朱潇一声令下。
锦衣卫端起鸟铳,瞄准。
“放!”
六把鸟铳齐发。
葛赞看到对面架子上有些苹果被爆开,有些苹果在晃动,有些悬挂苹果的绳子断了。
第一排射击结束,第二排上,然后第三排上。
射击结束,全场寂静!
然后,一个女孩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好厉害!”
沐青云紧随其后,“爹!我也要学这个!”
朱潇命令收队,锦衣卫收起火器,整齐站在校场东侧。
沐盛见状,笑着看看两位土司,“我们下去看看。”
三人下了高台,往苹果架子这边走来。
刚刚打坏的重甲,也堆在一旁。
重甲破开。苹果架子上再无一个完整的苹果,有些从中间洞穿,有些整个爆掉,有些绳子断了掉在地上。
走到这里,刀木旦再次看了看苹果与刚刚那些士兵的距离,面色逐渐严肃。
所有的明面上和暗地里的表演都结束了,大家都很累,主要是心累。
沐盛很体贴的放过了两位土司,带他们回去休息。
武仕送了南京的消息过来,武经纶看完给卢冠南看。两人对视一眼,还未待说话,就被人打断了,“你会用火器吗?”
两人转头看来,是葛月。葛月问得是卢冠南。
“会。”
“那你能教我吗?”葛月大眼睛一闪一闪。
“我也要学。”沐青云没随着沐盛回府,还在这里玩。
“你,走开。”葛月给他一个白眼。
“这是我家校场,我走开?”
武经纶看看卢冠南,笑着说:“游月兄,你忙吧。”
不待卢冠南说话,葛月抢话:“游月?你叫游月?我叫葛月。”
“将军那是表字‘游月’,和你的名字不是一个意思。你不能叫将军表字。”沐青云插话。
“你好烦啊。”葛月皱着眉头,“你爹爹回家了,你不回家吗?”
“这就是我家,我回哪儿。”
武经纶也有点烦。他对卢冠南拱拱手,走了。
卢冠南看着眼前的两个祖宗,一个西平侯世子,一个苗族土司掌上明珠。他也有点烦。
武经纶回来时,已是黄昏。
陈简策在院子里散步,见他回来,过来迎他。
“如何?”
武经纶牵起陈简策的手,“很好。等三眼铳和鸟铳都演练结束,两位土司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了。”
陈简策咯咯笑,凑到武经纶跟前,低声说:“可能沐盛心里,也在敲鼓。”
武经纶点点头。
一石二鸟。
两人往前走,陈简策说道:“接下来就让西平侯随意谈吧。”
“殿下越是给他自由,他越是谨慎。不过,经过今日这番,好谈了。”
武经纶想起南京的事,“我们到湘城时,苏宫明下了两道旨。徐敬修入内阁。征兵加饷。”
“不患寡而患不均。苏宫明手里只有五个行省,他只能征这五个省。他不征税,百姓说他千般好。现在,他的省份不仅征税,还在加饷。尤其是对于那些身居大夏、吴国交界的百姓,都是不稳定因素。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要打仗,不得不征。”
“这五个行省,解决不了苏宫明的困境。”
陈简策看着武经纶,说出他的后半句话:“南沽。”
武经纶点点头。
南方共八个行省。
西平侯占南柔,如今武经纶和卢冠南带宁海卫在这里,让南柔更加难打。
南桂两个土司,其中一个与李元风有血仇。
只剩一个小小的南沽行省。
这三个行省,若说哪个可以最快拿下,无疑是南沽。
武经纶牵着陈简策往屋里走,“殿下莫急,只要苗瑶好好归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嗯。”
夜幕降临,四个土司兵站在廊下。
屋里,刀木旦和葛赞坐在矮塌上。
“宸京应是来人了。”刀木旦低声说。
“你见到了谁?”
“没有。我猜得。”刀木旦皱着眉头,“这么多精细的火器,绝对不是沐盛的。”
“看来,这次我与苏宫明联姻失败,是好事。”
“听说李元风受伤了,火器留下的伤。”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卢冠南曾是苏宫明的属下,如今在这里。他们内部,出了问题。”刀木旦衡量着各方的情况。
“武经纶也是啊。”
“不一样的。武经纶不算苏宫明的人。在大夏,‘内阁必出翰林。’武经纶二十岁入翰林,做皇太子讲读官。这四年,他只镇守宁海打倭寇。没为苏宫明做过任何其它事。”刀木旦无奈的笑,“如果我是苏宫明,当初一定立刻杀了武经纶。宁可自己去守宁海,也不能留这样的人。控制不住的。”
葛赞点点头,“我看沐盛说话时,很在乎他的态度。”
“武经纶是宸京的人,这是肯定的。有宸京的人也无妨,我们想要什么直接说。只要他们能满足,他们的条件,我们也尽量满足。”
“和他们说话真累。”葛赞由衷的说。
刀木旦叹口气,“大夏朝廷里,这样的狐狸很多。好处就是,他们不会像李元风那般发疯。”
五年前,刀木旦失去了妹妹和很多族人。
葛赞拍拍刀木旦的肩膀,“只要宸京的人,不欺负我们。我们就帮他们打李元风,这个仇一定要报。”
两人聊到深夜才睡去。
孟垚坐在桌边喝汤,陆炳在床上,听不到一点声音。陆炳闭着眼,想着孟垚小口小口喝汤的样子,微微翘起嘴角。
喝完汤,孟垚漱了口,脱了外袍躺到床里侧。
陆炳闭着眼,一把搂过来。
陆炳外袍未脱,躺一会儿他要去值夜,让孟垚睡整夜。
孟垚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你表字为何?”
“草字蔚离,离离蔚蔚的蔚离。”
“蔚离。”孟垚小声重复了一遍。
陆炳亲了亲孟垚的额头,“待你及冠,我请祖父给你取字。”
孟垚又仰头看他。
陆炳摸到孟垚的手,放到自己嘴边,“怎么突然问这个?”
“武同知给殿下取了表字‘琳琅’,和我说的时候很欢喜。”
“武经纶是殿下的先生,可以给殿下取字。”陆炳吻了吻孟垚的手指,“我祖父比武经纶厉害,你别急。”
孟垚突然有一种,有人撑腰的感觉。他把脸埋在陆炳胸前,陆炳拥紧了他。
这接下来的三日里,刀木旦和葛赞游览了沐府周边很多地方。当然,这是沐盛和武经纶有意让他们看的。
而这三日里,葛赞只在晚上才能见到葛月。问她去哪儿了,答案都一样——校场。
约定好第三日辰时,沐府代表大夏朝廷和苗瑶两族在谈好的协约上签字落印。
刀木旦和葛赞如约来到沐府。
两人皆是武人,一进沐府的门就察觉到,今日的安防尤其严格。从府门,一路到正厅比平时多了一倍的护卫。
沐盛到厅外接他们,见了面,沐盛低声说道:“太子殿下今日亲自与你们的签署合约。”说着,两只手分别握上刀木旦和葛赞的手,“要知礼。”
刀木旦内心震荡,他猜到宸京来人,却是没敢想皇太子亲自来了。
葛赞更是震惊,昨晚刀木旦刚给他讲了这些事情,今日就实现了。
沐盛带着他们进入正厅,刀木旦看到主位坐着一个年轻人,武经纶、卢冠南以及随后进来的沐盛,都站在一旁。
刀木旦拉了葛赞一把,两人一同跪下行礼,“臣刀木旦、草民葛赞,参见太子殿下。”
陈简策带着微微的笑意,“平身。非常之时,我们都随意些。”
待他们站起来,陈简策看看沐盛,“大家都坐下说。”
陈简策左手边,刀木旦和葛赞。右手边,沐盛、卢冠南、武经纶依次坐下。
虽是如此,但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刀木旦很清楚,武经纶是这三人中,最重要的。
沐盛面向陈简策,微微欠身,说道:“殿下,原苗族土司那罗意外身亡,葛赞是现在苗人的首领,深受苗人支持。”
苗族和瑶族的首领族人自己推选,但“土司”需要朝廷的任命,才算是归顺朝廷,替朝廷治理族人。这个任命,一定要有。否则,葛赞在陈简策面前,就只是一介草民。
陈简策看着葛赞,“寡人到了南方后,早已听闻葛将军的事迹。今日,寡人正式任命大将军葛赞为苗族土司,协同苗宣慰司治理苗族。册封文书,待我们北归后,补给土司。”
葛赞忙跪下谢恩。
待葛赞坐回去,陈简策看着刀木旦,“五年前,寡人年幼,心中挂着南方战事,未能亲至。如今,寡人要携手两位土司,共同收复南方。”
刀木旦和葛赞再次回礼。
刀木旦明白陈简策的意思,前尘不提,今日起他依然是大夏的朝臣。
沐盛宣读昨日已经谈好的协约,共五条:
第一条:重开互市。双方的物品价格,都以当季当地的正常价格为准。
第二条:南柔府学支援苗瑶的学校。待南方平定以后,宸京国子监每年至少派十名学子来苗瑶教书,任期一年。
第三条:南柔人到苗瑶开店,刀木旦和葛赞给予保护和支持。
第四条:待南方平定后,朝廷每三个月派太医院太医十名到苗瑶两族驻地行医,每次为期两个月。
第五条:苗瑶两族全力配合讨伐逆贼苏宫明。
瑶族刀木旦、苗族葛赞、西平侯沐盛签字落印后,陈简策拿出自己的私印,递给武经纶,“你来吧。”
武经纶拿着陈简策的私印,在协约上盖章落印。
这一举止,让刀木旦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武经纶这个人,不需要任何官职在前。他,仅仅需要一个名字。
双方对这份合约都很满意,当晚,沐盛大宴宾客。
刀木旦、葛赞各敬了陈简策一杯酒,陈简策就退席了。其他人继续陪两位土司。
陈简策不在,在场所有人都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