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武经纶给陈简策准备了热水，陈简策醒来先去浴桶里泡了会儿。

穿衣时，武经纶摸了摸陈简策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陈简策本就红的脸蛋，更红了一些，“没有。”

早膳时，陈简策听到院子里很热闹。待他出来时，看到沐青云正坐在地上。陆炳和掌都在一边站着。

陈简策收回视线，看到孟垚站在门前不远处。

武经纶跟出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沐青云没打过孟垚。

沐青云正待重整旗鼓，再来一轮，就见陈简策出来了。见到了陈简策，沐青云老实了。

今天一大早，沐青云随着葛赞和刀木旦一行人到了沐府。

三人进了屋里，沐青云汇报此次苗瑶之行。

“说说瑶族的事。”武经纶问沐青云。

每当武经纶问话，沐青云都收紧精神，似又回到国子监上课，“葛赞在瑶族很有声望，但那罗的土司兵一开始不是很服气。后来，苗族的刀木旦支持葛赞，那罗的兵才归顺。

“他们对苏宫明什么态度？”

“刀木旦自是想杀了李元风。葛月去了一次南京，回来后说了很多苏宫明坏话。这两人都和葛赞说苏宫明坏话。葛赞对苏宫明也就没什么好感了。”

武经纶又问道：“重开集市，是你提的？”

“对！”沐青云很自豪，站起来身，比比划划的解释：“我看他们吃穿用度，粗鄙简陋。葛月也帮了忙，她在南京住了一段日子，自是见过了好东西。葛赞和刀木旦商议这件事，刀木旦很快就同意了，应是思虑这件事很久了。”

“刀木旦在宸京读过书，聪明，也见过宸京繁华。曾经与南柔的互市，他见到了好处。”武经纶思考着其中细节。

“葛赞很信任刀木旦。”陈简策说道。

“对！”沐青云说道：“葛月说，那罗在的时候，葛赞不方便与刀木旦走太近。如今，两人大多事情都商量着来。”

“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陈简策笑着说：“所以，此次功劳全在你。”

“我杀那罗，提醒他们可以重新互市，都是为了避免打仗。我不喜欢打仗。”沐青云难得说了这么深沉的一番话。

武经纶看着他，正想夸他一句，就听沐青云说：“打仗最影响做生意。人都逃难去了，谁买东西啊。”

武经纶心想，我就多余高看你。

陈简策却是哈哈大笑，给沐青云竖大拇指，“老夫人后继有人！”

“先生，他这样想最是爱民。不打仗，世态安稳。百姓好好过日子，好好做生意。汉族也好，苗瑶也好，百姓所求不过如此。”陈简策给了沐青云这段话，最好的注释。

“殿下说的是。”沐青云能这么想，受益的不过是南柔和南桂两个行省的百姓。而陈简策能这么想，受益的则是天下的百姓。听陈简策如此说，武经纶很高兴。

陈简策说道：“所以，让西平侯谈吧。尽可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尽可能不打仗。”

“是。”武经纶应着。

“殿下，”沐青云指着门外，“所以，孟垚其实是你的贴身侍卫？”

“对。”

“他才几岁？”

“你刚才打过他了吗？”武经纶冷冰冰问道，“这同年龄有何关联？”

沐青云被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陈简策哈哈大笑。

“我及冠了，我也有表字了。”陈简策眼睛亮晶晶的。

沐青云完全不能体谅陈简策此时显摆的心境，“殿下的字，用不上啊。谁敢叫啊。”

武经纶揉了揉眉心，“世子爷，您出去玩会儿吧。”

看着沐青云出去，陈简策哭笑不得。

武经纶给皇太子顺毛，“别和他认真。”

陈简策靠在武经纶身上，咯咯地笑。

世子爷沐青云出来了，他瞄着孟垚这小身板，怎么有那么大劲儿呢。

“看什么呢？”陆炳走过来，挡着孟垚。

“在南京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殿下的身份？提醒提醒我也行啊？”孟垚不敢赖陈简策，不敢赖武经纶，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赖的了。

“您是世子爷，卑职不敢。”陆炳阴阳怪气。

“你！”沐青云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又面对陆炳。

晌午时分，沐盛设宴，派沐青云去请陈简策、武经纶和卢冠南。

本来沐盛对沐青云说：“你问问武老师，殿下愿不愿意来？”

沐青云答应的好好的，到了陈简策这里，直接问到了本人：“殿下你去不去？”

不待陈简策答话，武经纶换好衣服出来了，“殿下不去。”又转而对陈简策说道：“不急。”

陈简策对武经纶笑，“好。”

武经纶看看沐青云，“你转个身。”

“为何转身？”不明白，还是转了身。

武经纶吻了一下陈简策的侧脸。

沐青云不明所以，又转过来，“为何转身？”

武经纶已经往门口走了，沐青云还不忘给陈简策行礼，追了出来。

看着这两人走远，孟垚说：“每次世子爷来，殿下都很开心。”

“这份荣宠，天下少有。”陆炳又阴阳怪气。

“你去吃饭，稍后我陪殿下一起吃。”孟垚目视前方，就似对着门口远去的人说话般。

陆炳很欢喜，去了厨房。

武经纶到沐府后，沐盛宣布开宴。

沐盛主位，右手下面依次是沐青云、武经纶、卢冠南。左手下面，依次是刀木旦、葛赞、葛月。

刀木旦看着对面这几位人物，心思百转。

他认识卢冠南，当初苏宫明打南桂的时候，卢冠南也在。但李元风带兵屠杀他的族人的时候，没有卢冠南。他带兵报复苏宫明，苏宫明的队伍边打边退，殿后的是卢冠南。

英雄惜英雄，刀木旦并不仇视卢冠南。

武经纶这个名字刀木旦听过，这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武经纶镇守宁海四年，创“鸳鸯阵”抵抗倭寇。整个南方的武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服。

在开宴之前，沐盛以一句“我们的人”解释了卢冠南和武经纶现在的身份。

沐盛这个老狐狸，观望了五年，现在突然把卢冠南和武经纶说作“我们的人”，刀木旦在心里百转千回，他觉得，宸京有了动静。

宴会开始前，刀木旦和葛赞说了这件事，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警惕。

苗瑶与沐府不同。这五年，苏宫明未能染指南柔寸土。而苗瑶曾两次尝试与苏宫明联姻，虽未成，却是事实。两人决定，看沐盛接下来的态度行事。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宴席上的人都轻松了一些。

沐青云看看对面的葛月，“葛月，这是我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博士。这回你该信我在宸京读过书了吧？”

葛月那边却是没有反应。

葛赞转头看去，葛月身边的侍女小声提醒葛月，葛月这才回神。

“你，骗子。”葛月回了一句。沐青云刚到瑶族的时候，自是隐瞒身份的。葛月对此耿耿于怀。

葛赞顺着女儿刚刚的目光看了一眼对面的卢冠南，才回头训斥女儿：“月儿，不得无礼。”语气并不严厉，可见平时的宠爱。

沐青云不以为耻，“那叫权宜之计。而且我每日周旋于你们那几个简陋的集市，忙得没时间介绍我自己。”苗瑶两族每个集市，沐青云去了不止一次。教他们怎么做生意。

有掌都在，大家并不排斥他。也因他给的方法确实有效，而喜欢他。

每次散了集市，很多人问他下次还来不。让这位世子爷很有成就感，比在沐府被需要多了。

“哼。”葛月给了一个回应。

沐盛看着他们互相讥讽，不阻止不搭话，在他眼里就是两个小孩子胡闹。

刀木旦看着武经纶，“听闻将军抗倭威名，却不知，将军在国子监教过书？”

沐盛笑着接过话茬，“土司有所不知，武老师弱冠中状元，钦点翰林，做太子讲读官。这在本朝，五十年内，仅有的一个。”

“侯爷谬赞了。”武经纶看向刀木旦，“土司在国子监读过书，有首诗土司定是知道的。‘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刀木旦接了下一句。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沐青云接了一句。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卢冠南缓缓接了一句。

沐盛哈哈大笑，“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大家笑着，敬了沐盛一杯酒。

武经纶放下杯子，接着说：“读书开智，可提枪上马，可安民治世。汉人苗人瑶人，皆如此。南柔府学做得极好，侯爷功在千秋。”

沐盛自是欢喜，与武经纶又喝了一杯酒。

刀木旦看着杯中酒，把武经纶这番话收入心里。

葛赞听着这群人说话，没什么表情，心里很累，都是老狐狸。

一番言语交锋，无数次提杯敬酒。人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桌上这几位，除了将军，就是将军之子，人人皆海量。

散了宴席，沐盛说，稍后带大家看个小节目。

刀木旦和葛赞带着葛月回去喝茶休息，稍后有沐府的人来带他们。

葛赞看着女儿在一旁和侍女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日这几位，都是厉害的。稍后这个节目，恐怕也不是小节目。”刀木旦说道。

葛赞从女儿身上收回目光，看看刀木旦，“我们又不怕他们。”

刀木旦笑了笑，“我们不怕。但，我们也想让族人的生活更好。老是打仗，日子不好过。”

葛赞点点头。

若说这世上谁最不想打仗，那就是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