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沐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俩并肩坐在一起，正对着窗外看雪。他俩看的出神，贺沐雨往下看，看到了他俩十指相扣的双手，于是会心一笑。

不知道是佩服谁才好，贺沐雨感觉自己也就出去了一天，回来后局势已经翻天覆地，就如同从严冬跨入春日，一夕之间人间的花都开放了。但是也为他们的互通心意感到高兴。

该说是，终于了吗？

云朝辞注意到她，有些拘束地用空闲的手和她打了个招呼，但却没有丝毫避讳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和君之楷继续牵着手。

君之楷要更自然一些，还问了问贺沐雨今天想吃什么。

“难道你要下厨吗！”贺沐雨激动了一瞬，但是马上又焉了下去，“我还记得在潇寒派里吃过的东西，很难相信在这千年里面你会进步。”

“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君之楷颇为无奈，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云朝辞，发现这个人笑得异常的开心，就更加无奈了，“虽然我的本意也是我们出去吃。”

“你请客？”

“当然了。”

“其实之楷下厨的话，我也能接受。感觉还没吃过你做的饭。”云朝辞冲他点了点头，君之楷感觉自己心中有暖意流过。

“不要抱期待！”旁边的贺沐雨大声地打岔，她翻找着自己的袋子，“但我今天拿了点好东西回来，我们还是就在家里吃吧。”

君之楷看了眼云朝辞，发现他转了个向，正在留意着贺沐雨的动作。看来自己的提议是要泡汤了，但是君之楷也不觉得遗憾，他们以后的时间，还很多。

“你准备了什么？”云朝辞已经打算起身去看看情况了，贺沐雨此时也刚刚整理好，拎着手中的东西进了厨房。

“是冬天的话就吃个暖锅吧！”她在厨房冒出头，看着窗边的两个人大声说，“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就让我大展身手，你们俩就等着吃吧！”

修仙之人不需要吃东西，所以他们大部分的时候也不会做饭。关于这一点，贺沐雨曾经还好奇地问过云朝辞他能不能直接吃生的。

“为什么？”一旁的君之楷好奇地问，“你是凤凰你不是也不吃生的吗？”

“冥界的火太冷了，做不熟的。”云朝辞想了两下就理解了贺沐雨想说的意思，她真的很喜欢调侃云朝辞用火焰塑身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凤凰也要浴火重生，所以贺沐雨对火焰有格外的亲切感。

“遗憾。”贺沐雨瘪了瘪嘴，“我感觉用冥界之火烤肉会别具风味。”

“能感受到一股子阴气吗？”

君之楷打了个寒战，除非云朝辞有那个意愿，否则他肯定不会尝试。

“因为我们平常吃的，都只是尸体吧？”贺沐雨解释道，“脱离了魂魄的，单独的肉/体。但是冥界是神魂回归的地方，所以配上冥界之火，是不是就能吃上完全的肉了呢？”

你是什么吸人魂魄的精怪吗？

没放太多调料，贺沐雨就准备了最普通的清水，和她今天现杀的妖兽肉。

“凤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引。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吃素的。”君之楷夹起一块肉烫了烫，新鲜的肉熟的很快，变成淡淡的粉红色，他夹起来放进云朝辞的碗里。

贺沐雨也悠然自得地涮着面前的锅，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才回答：“因为我是混血。”

“混血？”这是君之楷第一次知道。

“嗯哼。”贺沐雨沾了沾酱油，添加了一点调味，“半人半凤凰。”

难怪，君之楷想，贺沐雨看起来和云朝辞年岁相差无几，哪怕是凤凰，估计也很少能在这样的年纪就化形成人的。如果是因为混血，那就可以解释了。

如此说来，混血还能解释另外一件事情。

“但是凤凰不是姓‘黎’吗？你有想要改回这个姓氏吗？”先前不用可能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凤凰涅槃都已经人尽皆知。

“我会的。”贺沐雨夹了一片菜，“我会用这个姓氏回去的。”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贺沐雨已经很自然地把他们两个归为一个整体了。

君之楷看了眼云朝辞，对方专注于面前的食物，注意到君之楷的眼神后回看了回来。

面对着他们之间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贺沐雨叩了叩桌子。

“两位？我还在呢？别因为我不是人就无视我吧？”

“可能会在别的地方再逛逛吧。”云朝辞咳嗽了一下，“也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

但这样的话，感觉又要和贺沐雨分别了呢。

“很正常啦。”贺沐雨用手绢擦了下手，“我们之前不是也那样吗？分别一年半载，然后重新回到约定好的地方叙旧，讲讲自己身边又发生了什么。”

即便天各一方，只要知道还有人会站在自己身后，还有人在等待着与自己相见，那样不就够了吗？

这就是家人啊。

云朝辞安安静静地坐在，君之楷小心地给他用发带把长发绑好。搞定之后让云朝辞转过头来看看效果，觉得相当良好，所以没忍住在云朝辞头上摸了一下。

“会乱的。”没有制止他的行为，只是在他摸完后云朝辞才提醒了一句。

“乱的话就再扎一次吧。”

“那你刚才不是白干了吗？”云朝辞自己顺了顺头发，站起身，“你有推荐的地方吗？”

“你想去哪里？”君之楷坐着，打量着站起来的云朝辞，对方玄衣上的暗红色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隐约能分辨得出形状。

如同在火中燃烧的莲花。

“我想去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

果然还是会在意。

“我想要把失去的记忆都补回来。”

旁人也不会轻易拥有这种机会，以崭新的心态重游故地。

云朝辞俯下身，看着君之楷的眼睛，然后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君之楷笑了笑，伸手把他的手给握住。

“那就……再去一次洵州城吧？你以前很喜欢城中的湖泊。”

和上次来的时候的心情截然不同，此时他俩之间没有任何阴暗沉闷的隔阂，宽大的衣袖隐藏住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此时正是过年时节，路上人来人往，还有小孩子在路边放着鞭炮，颇为热闹。

在人群之中慢慢踱步，看见街边的新婚夫妇。见到周边的小摊贩买的带着流苏的簪子，女子拿起来往自己头上试了试，一旁的男子就爽快地买下，然后二人对视一笑，手挽着手亲密无间地离开。

“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君之楷侧过头看着云朝辞。

云朝辞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笑了。

“我以前没送过你东西。”君之楷也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有那个梧桐盒子吗？”云朝辞提醒道。

“那个也能算吗？”

“……确信。感觉那个更像是送给沐雨的。”云朝辞又笑了下，“你不会也要给我买簪子之类的吧？”

既然是送给云朝辞，也许买些剑穗会比较好，还是也买点小饰品，比如戒指？或者说说，买些笔墨纸砚之类的？

这样想着，云朝辞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被旁边的店所吸引，然后就拉着君之楷一起走了进去。

店中陈列着各种玉石，和玉石做成的饰品。云朝辞环顾了一圈，很快就决定了目标。他在一个白玉做成的戒指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个好看吗？”云朝辞侧着头问君之楷，他还拿戒指比划了一下。

“很好看。”白玉很称云朝辞的肤色，只是看上去尺寸不太适合云朝辞，略大了一些。君之楷刚想说我们换一个尺寸吧，就看到云朝辞对着旁边等待的侍女招手。

有眼色的店家马上帮他们把看中的戒指给包了起来，还没等君之楷做些什么，云朝辞就心情极好地结了账，拉着君之楷施施然地走出店门，然后把戒指套到他的无名指上。

“果然很适合你。”云朝辞仔细端详了一下，显得颇为满意。回握住君之楷手的时候，能感觉到玉石温润的触感。只是因为刚刚才戴上手，所以还是有几分凉意。

君之楷自己也对着光看了几分，是上好的白玉。

“明明说的是我给你买什么，结果却是朝辞你给我买了戒指呢。”君之楷看着面前云朝辞略带着得意的笑脸，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那到时候，该给云朝辞回礼些什么呢？君之楷想着，簪子不合适，云朝辞又总是习惯戴发带，戒指的话感觉他也兴致缺缺。

……手链呢？

到下午的时候，太阳就躲进了云层之中。没有阳光，靠着白云支撑着的天空，但是却不显得黯淡，只是昭示了接下来的天气。

看起来又要下雪了。

“我记得今年已经下了四场了。”云朝辞已经伸手准备接住新雪了，“以前也会下这么多场吗？”

“我记忆里一年下个两场就差不多了。”君之楷回忆了一下，“看来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更冷一些。”

但也是好兆头吧？明年是不是丰收的年份呢？

走到湖边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游人，就连平日散步的住户也选择各回各家，不在这种寒风天里面久留。冬天湖岸边的柳树也显得光秃秃的，没有叶子的枝条被风吹起，平添几分萧瑟。

云朝辞本来以为他们会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就和上次一样，但是君之楷另辟蹊径。

“试一下吧？踩在水上。”君之楷自己站到了湖面上，但是他的鞋面并没有被水沾湿，“我会拉住你的。”

火焰会怕水吗？

“这是凌波微步吧？”

云朝辞攥住君之楷的手，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站在水面上的感觉很神奇，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陷进去，但是又被水面牢牢地托住。在紧张之余，云朝辞只能把君之楷的手抓得更紧，双方几乎已经要贴到了一起。

“我们去哪里？”云朝辞的声音被风带起，都有些拖长了尾音。

君之楷用没握住云朝辞的手摸了下他的后脑勺，安抚了下与水亲密接触而异常紧绷着的火焰。

“去湖中心的亭子。”

云朝辞靠在亭子的边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视线被白色全部占据，不论是天色也好，远处的山也好，底下的湖水也好，都只有一片的白茫茫。就连这个世界也全都被雪色覆盖，在大雪之中，湖心的亭子就像一个孤岛。

雪中之影，也唯有洵城一座，湖上一轮，湖心亭一点，亭中人二粒而已。

大雪模糊了外界，让亭中仅有的两个人靠的近了些。在一望无际的雪中，眼前能够确信的人与物，也只有面前的人而已。在寒冷之中，也只有眼前人可以抱着取暖。

外边的雪顺着风飘了进来，落进了云朝辞的脖颈处，但他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君之楷伸出手，为他拈掉了那一片雪花。温暖顺着他的手心传了过来，让云朝辞想要再贴近一些。先前的不安和外边的风雪混在一起，对着身旁两情相悦的恋人，只想要依偎在一起。君之楷把手收了回来，但是把身体贴近了一些，云朝辞默认着他的靠近。这段时间与云朝辞的亲近就像是美梦一样，他也不愿意醒来，所以才想做些更随心所欲的事情。对方不反感他的行为，让他进一步得寸进尺。

云朝辞偏过头，他看见了君之楷的眼睛里，落满了夜空中的繁星。

君之楷对上云朝辞的视线，看着他的脸和那双干净的，如不带一丝尘埃的夜空的眼眸，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吻上他的嘴唇。

之楷：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朝辞：我倒也并不抗拒。

本章标题来自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我很喜欢这篇文章，最后那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我觉得很伤。

但是如果是下雪天在湖心亭接吻，我觉得很浪漫，而且下雪的湖很美。

世上的爱大多指向亲密，唯有家人指向分离。写这一章沐雨的时候想到了这句话。

唉，又是emo时间。

感觉被拒绝实在太打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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