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云朝辞是面对什么状况都不会慌张的人。

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游刃有余，直视那双深邃又漆黑的眼眸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所以会在他的面前表现的战战兢兢。君之楷被自己的纠结所困住了，但其实只要看看云朝辞，就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一直觉得云朝辞会隐藏着自己的心，一直不知道云朝辞会如何作想，君之楷谨慎的态度如履薄冰。所以才想东想西，不明白之后就选择直言。

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云朝辞心中其实也没有那么繁杂，他也在苦恼着同样的事情。明明双方的心意一致，自己为什么之前一直都看不懂呢？

云朝辞为何而苦恼，又为何说出这般言论。

在感情中，也许会和平常生活中很不一样吧？

“朝辞你，现在在我看来，就像是清晨围绕在山间的雾气一样。”君之楷直视着云朝辞的眼神，对方的表情是从没见过的紧张。他知道云朝辞这个时候肯定很不安，这不是在他感到舒服的氛围之中，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允许云朝辞的逃避。

“看着很遥远，捉摸不透，但只要走进去就会发现并不是那样。”君之楷接着说下去，他注视着云朝辞的神情，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放松下来，反而还越来越紧张。

高处几乎与云合为一体的雾，本以为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但走进去后却发现根本就看得一清二楚。

云朝辞在害怕着，君之楷直到云朝辞坦诚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曾经他以为的无比坚强的人，遭受的那样的痛苦也没有哭泣的人，刚从地狱中爬起来的时候，挖贺沐雨的坟的时候，与宛情仙人刀剑相向的时候，君之楷没见过他为什么东西而落泪，也没见过他畏惧什么。

原来云朝辞也会害怕。

君之楷以前总是把事情想的过于复杂，自以为要揣摩着，自以为自己读不懂。但实际上就如同清风翻过书页一样简单。

确信了对方和他一样不安后，确认了云朝辞对他怀着相同的心思后，君之楷反而沉下心来，觉得异常的轻松。走杀戮道的仙尊曾经想要伪装起如今真实的自己，找回过去的踪影，但是走到最后，却又在心上人的面前展示出了自己果断又强势的一面。

如果云朝辞也思慕于他，那他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朝辞，你觉得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不同吗？”他想起了那次在潇寒派的禁地，云朝辞看完整段记忆后和他说的话语。

“我不知道……”云朝辞的脸色异常的纠结，他的头发披散着，显得有些凌乱。这个时候的云朝辞回避着君之楷的眼神，也有点想把自己的手腕从君之楷手中抽走。

但是君之楷没有允许。

“是不一样的。”君之楷替自己回答下去，云朝辞怔怔地抬起头来，“就像你觉得你不是以前的人，而我也不是以前的君之楷了。”

“在你死了之后，我就觉得我也一起殉葬在酆落崖之上了。”君之楷抓着云朝辞坐下来，让云朝辞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云朝辞安静地顺从着他的动作，眨了下眼睛，让君之楷想起他某一天的早晨，醒来时看见的云朝辞的睫毛。长而浓密，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一碰，看是不是和蝴蝶扇动的翅膀的触感一样。

“所以我也觉得这一千八百年来，我已经变了很多。”从前热枕的少年变成一味追求着修为与强大的傀儡，人生的目标似乎都指向复仇。对着元虚道人的时候，还要隐藏起自己心中的愤恨。

那时候他觉得世间的朱碧景色都再和他没有关系，他的人生和自己的本命灵剑一起崩塌，直到在酆落山上拿起那把没有选择自己的杀戮之剑后，破损的自己才被拼凑了起来。

从今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他抱着点墨剑，暗暗下定了决心。

但就像破镜难重圆，君之楷感觉自己就像是狂风吹过倾倒后的茅屋，带上了生人勿进的面具，再也无法向别人袒露自己的内心。元虚道人要求他走无情道，他之前以为自己可以反抗，可以和师父商量，但后面却发现那只是空谈。所以他不敢再和别人变成要好的朋友，他怕他今后身边的人都落得和云朝辞一样的下场。

所以已经习惯了不会表达，所以总是保持着沉默。直到再度看到云朝辞的时候，他尘封已久的情感才变得鲜活了起来。

“我也很害怕。”君之楷苦笑了一下，“我当时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恨我。所以什么都不敢跟你说。但这样也很卑劣吧？就为了我自己，才一直没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你。”

云朝辞摇了摇头。就和他之前说过的一样，不要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不要总是谴责与贬低自己。

“我知道的啊，因为我也很害怕。”云朝辞现在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原来对方和我也一样，知道了这件事后，反而安心了不少。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不安，因为知道对方也在意着自己，看见对方的惶恐，就会下意识地想要安慰。在反应过来之前，心里就先在为之难过了。

他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君之楷的头，但是又马上想起他俩现在尴尬的关系，和现在这个场景，手僵在了半空中。君之楷倒是从善如流地握住他的手，带着他放下来。

“所以我也在想，现在这样的我，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我，你也还会接受吗？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吗？”君之楷认真地继续说下去，“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心意。”

君之楷看见云朝辞略微抿了下嘴唇，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微红，不禁哑然失笑。云朝辞看上去完全不是以前游刃有余的模样，原来云朝辞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

“沐雨也和我说过，她很早的时候就觉得我很在意你……”云朝辞咬了下嘴唇，“但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指的是失忆前的事情。

所以哪怕失忆了，也还是会喜欢上我吗？君之楷的心中如同有烟火在高空“砰”地炸开，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脸色和云朝辞一致。不过……应该会比朝辞要更失态吧。

在云朝辞面前，他总是稳定不好自己。不论想要掩饰什么，在他的面前都像是能够被戳穿。

“所以我……有点嫉妒。”云朝辞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偏过脸去，“嫉妒那个时候的我，嫉妒着拥有那样的记忆的我。”

从幻境中出来后，就一直在在意着这件事情啊？君之楷想，他一直觉得云朝辞是对什么事情都会很阔然的人，平时的情绪也不会过多的写在脸上。

他很高兴云朝辞能把这一切都告诉自己。

“朝辞啊。”君之楷轻轻叹了口气，他看到云朝辞一瞬间坐直了脊背，紧张感扑面而来，让君之楷很想摸一下他的头。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君之楷握住了云朝辞的手，“我都心悦你。”

他把云朝辞的手拉到他的左侧的胸膛处，让手心贴住君之楷的心脏，鼓动又急促的心跳的声音清晰地在云朝辞的手中响起。

“在与你重逢的时候，后面和你相处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品不出味道显得苦恼的你，一定要拉上窗帘才能睡着的你，在雪山顶上来拯救我的你。在我心中你与以前的云朝辞没有什么不同，在哪个时候我的心都会因为你而跳得飞快。在七夕收到你给我的花的时候也是，一起放飞孔明灯的时候也是，包括现在也是。”他看着云朝辞的眼睛，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里面倒影着自己。

“人总是会变化的，就像我也不是当年和你第一次相遇的君之楷了。”君之楷把云朝辞的手放下去，但是并没有松手，“但是对于我而言，朝辞你还是我心中的好人。”

或者说，对于君之楷而言，云朝辞还是他的好人。

在自己感到痛苦与迷茫的时候，在自己几乎要被愧疚压倒的时候，如神明一般伴随着初生的太阳出现在他面前的云朝辞。哪怕过了那么久，连记忆都已经完全不记得的云朝辞还是会再一次对他伸出援手。

君之楷觉得，这样就够了。

压抑了千年的感情，不敢与其他人在构建出深厚的关系，不论是朋友也好，还是亲人也好，他的身边都无人相陪。在最寂寞的夜里，也只是看着天上的明月，院落中的老树，擦拭着点墨剑上其实并不存在的血迹。哪怕见过他人的故事，君之楷本来也以为自己还能够继续着去相信他人，但直到灾痛发生在自己身上。在经受过遍体鳞伤之后，在睡梦中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变得麻木。开始不愿意面对他人，在外人看来变得淡漠又无情。元虚道人想来对他那样的转变很满意。君之楷也觉得，他这样，是不是真的随了元虚道人的意呢？

卸不下的心防，看不透所谓的天机与命运，他早就明白了，自己已经逐渐变得不正常。君之楷本以为觉得人生已无望，但是却在酆落的山崖之顶，这个给过他无数痛苦与泪水的地方，这个让他转变的起源之地，这个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梦魇之处和执念所在，迎来了独属于自己的救赎。

他已经不在乎其他人了，从云朝辞回来的那一刻，君之楷的眼中就不准备望向其他人。

“所以对我来说，朝辞你永远还是朝辞。哪怕和过去并不一样，哪怕你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是那些都不要紧，不如说，对现在的我而言，这样才更好。”君之楷轻笑了一下，云朝辞被他的话语惊到，有些瞪大了眼睛，“朝辞只需要做我一个人的神明就行了。朝辞的这一面，只需要被我一个人看到，就可以了。”

觉得云朝辞这样惊讶又恍惚的表情很是可爱，君之楷上手碰了碰他的脸。云朝辞意外地没有反抗，任他摸了两下，君之楷继续得寸进尺，捏了一把。

如他所料，很软。

可能是被捏疼了，反应过来的云朝辞稍微回归了些平常的样子，把君之楷的手拍下来，只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晕晕乎乎，像是刚刚从美梦中醒过来。

君之楷抓着云朝辞的手晃了两下，对方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君之楷感觉，这是他的记忆里面，见到的云朝辞脸红的次数最多的一天。

或者说，之前也根本没有脸红过吧？

“朝辞，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呢？”君之楷凑近了一些，“我心悦你。”

云朝辞眼神回避了几瞬，他有点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但是却被君之楷牢牢地攥在手里，对上君之楷的眼神，他也难得感受到无处遁逃的局促感。

“……”流转了几轮，云朝辞最终还是把眼神对了回来。

“我亦如是。”

朝辞：本来也只是你一个人的神明呀。

之楷：紧紧抱住。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啊？

恭喜两位终于在一起了（我老泪纵横）。

最近精疲力竭，属于很混乱吧，想给自己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有种，灵气都被耗尽，疯狂质疑自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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