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禾在山脚下叫了几个人帮她找方恒，自己等了一会儿又觉慢，怕耽搁久了方家出事，思忖一番后便抬脚上山。

她运气不错，没走多久便遇见扛着工具下山的方恒，年轻人穿着青色的短打，在绿色的山林间倒很突出，瑾禾忙抬高声音将人叫住，方恒循声望来，见是她，心中不免有几分七上八下，他快步走到闻瑾禾面前，道：“闻姑娘。”

闻什么闻姑娘，瑾禾来不及解释，拉着人就往山下走，方恒被她扯了个踉跄，忙稳住步伐跟上她，瑾禾边走边同他解释。“你爹来家里闹了……”

闻瑾禾话音刚落，身旁的方恒顿时面如寒霜，她往前走了几步，却没听见方恒的脚步声，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方恒站在原地将带来的工具卸下，随后对她道：“闻姑娘，麻烦你帮我将东西送去远叔家……”

他将东西交到瑾禾手上，一眨眼便跑出老远的距离。

闻瑾禾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又转向自己手上的东西，无奈地笑了下。好在这东西不重，走一趟便走一趟吧。

她晃晃悠悠地下山，方家的事情自然要让方家人自己处理，家务事她这个外人去了又有什么用？索性不凑这个热闹，方恒是个有主见又有魄力的人，自己便能处理好。

春寒料峭，这山间自然也没多少景色可观，她没多做停留，背着背篓准备回去。

上山时不觉得这山间路难行，现下下山倒是险些滑了好几次，她长舒一口气，好在没摔倒，不然多丢人啊，也不知方恒是怎么做到这种路也能走得健步如飞，一会儿就不见人影的？

不过随后她便想通了，自己一个外来人又上过几次山？方恒这些自小长在山脚下的村民从小便上山，怕是连山上有几颗石子都清楚，走惯了自然不怕。瑾禾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将它扔远，随后快步走过去又将它拾起，一个人自娱自乐地走了段路，倒是不觉无趣。

“砰！”

她再次将石头扔出，这次用的力气大了些，石头落入林中不见踪影，瑾禾走上前四下望了望，地上却不曾见到那块形怪状的石头，她有些遗憾，正打算转身时，耳边竟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瑾禾心中一紧。

山间也会有危险吗？

她呼吸停滞，装作毫无所觉地往前走，努力让自己不被人察觉，可下一瞬，就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她心跳如鼓瑾禾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将用来防身的簪子往后一刺。

只听一声闷哼，瑾禾下意识就想要挣脱来人的桎梏，可那人却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瑾禾急得要掉眼泪，想张嘴咬这人的手掌时，他却凑到她耳边，如情人呢喃般开口，“瑾禾，是我。”

熟悉的声音，久违的声音。

瑾禾的心霎时平静下来，她扭过头想看他一眼，想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直接叫住自己，方才用簪子刺他都不吭声，伤的重不重？这两个月过得如何？可她转头却只看见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像是受了重伤。她的心又开始不安地跳动。

崔云恪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像是在安抚她。

“崔……”她刚要开口，崔云恪却摇头，张口无声地对她说：“先走。”

哪怕有再多的疑问，她此时也只能先听他的安排，瑾禾咽下想说的话，

崔云恪靠在她的身上，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身心信任，他强撑许久，现下总算稍微安定了些。他说：“下山后不要让旁人知道我的身份。”

她点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闻瑾禾心中焦急万分，却在崔云恪站不住要倒下时，伸手摸到了他腰间的血迹。瑾禾心中大骇，此时丝毫不敢耽误，搂住他的腰，二人一同下山。

在山间时，闻瑾禾时不时侧目去看靠在自己肩上的男子，他的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不曾说话，瑾禾都害怕他晕过去，想开口与他说话，又想起山中崔云恪的神情，他让自己不要出声，直到走到山前田野中，崔云恪才缓缓睁开眼。

他道：“这是在哪？”

瑾禾：“这里是上阳村。”

上阳村？崔云恪环顾四周，笑了一下，垂眸看她：“误打误撞还进了南水的地界。”

他还有心情笑？闻瑾禾无语望天。

离开山中，似乎逃离了危险，崔云恪也不复方才的严肃，有心调笑：“你来这里是为了上阳的果林。”他想起很久之前瑾禾对他说的话，她曾说过日后有钱一定要买果子来加工，如今看来她已然付出了行动。

闻瑾禾闷声嗯了句，她神色不虞，使坏似的将他的腰搂得更紧，力度落在他的伤口处，疼得他直吸气。

疼吧？疼就对了！

崔云恪也不恼，就这样任由她去。

二人沉默下来，走出一段路时，还是瑾禾憋不住气，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为什么见到我却不叫我？不然我也不会……”

不会将你刺伤……

崔云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那簪子伤不到我。”所以不用愧疚。

“那你是出了什么事？”面前这人还是一副什么都不肯告诉她的模样，闻瑾禾又惊又怒，忍不住瞪他，情急之下逼问出声。

“我……”崔云恪不知该不该将事情全盘托出，若是可以，他希望她永远都不用卷入这摊浑水，他本以为自己会守口如瓶，可面对女子急切的怒容，她的眼底闪着不安与关切，崔云恪又不想让她被自己蒙骗，以至于他张了张口，却许久不曾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

闻瑾禾紧紧盯着他，见他没有要与自己言明的意思，不禁生出几分羞恼之意，她猛地甩头不再看他，“不想说就不说，当我很想知道？要不是看你受伤了我才不会多问一句。”

崔云恪：“……”

气性这么大？崔云恪垂首低笑，从他这边看去，可以清楚地瞧见闻瑾禾生气而鼓起的脸颊。

过了许久，直到他们都要走到村里时，闻瑾禾才听见崔云恪的声音。

“有人要杀我。”他道。

闻瑾禾心中腹诽道，看出来了，这腰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呢。

崔云恪：“我逃到山里也没能将他们甩开，不让你出声是怕闹出动静被他们找到。”

瑾禾抬头看他：“凌风呢？”作为贴身侍卫不应该保护自家公子吗？

崔云恪温声解释：“兵分两路去，凌风现下或许已经到了南水。”

闻瑾禾不语。

谁要杀他？又是为了何事杀他？

接下来的事情自己应该不适合知晓，她没再多问，沉默着揽着崔云恪朝方家走去。

村里人见到闻瑾禾与一男子举止亲密，自然好奇地打量他们，瑾禾选择无视这些目光，却还是有人上前打趣。

“闻姑娘，这旁边这位是谁啊？”

“对啊，之前怎么没见这位来找你？”

七嘴八舌的，让闻瑾禾头晕脑胀，她想回答说是自己的兄长，可二人这般亲密，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腰上，又算什么？索性不说话，沉默地迎着众人暧昧的目光走到方家。

崔云恪似乎是没了一点力气，若非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颈侧，瑾禾都要觉得他没了意识，“崔云恪！崔云恪！”她试图唤醒他。

崔云恪气若游丝。“嗯？”

“没事。”她喃喃道。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直到看见方家的院子，她的心才安定下来，柳照在门外守着等她回来，见她一人过去，回来时身上居然靠了个人，不禁瞪大双眼，直到看清她带着谁回来时，下意识惊呼：“崔大……”

瑾禾对她摇头，柳照立马将声音吞下去。

“去收拾一间房出来，再找个大夫。”她吩咐道。“记住，不要让人注意到你。”

柳照寒声应是。

一进门，院子里就留着花叶一人，见她回来迎了上来，瑾禾对她嘘了声，将人扶进房中。

一进门，崔云恪强撑着的力气枯竭，他蓦然失去意识，闻瑾禾叹了口气，将人放到床上躺好。

等到将一切收拾好后，闻瑾禾推门出去。

花叶候在门口，似乎是想问这是什么情况，瑾禾冲她摇头。

“方家的事是如何处理的？”瑾禾问道。

花叶：“方青树起初还想闹，妻子孩子哭成一团在门口撒泼，方青树也是豁出去了，一直再说方大娘违背祖训，卖掉了他的东西该还回来。”

周围人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不用花钱就看了场大戏，是巴不得多演上一阵，方青树碍于方家还有两个女门神守着，不敢靠近，可哪怕没强闯，也把方大娘气得够呛，咳得差点背过气去。

好在最后方恒回来了。

方恒也是个疯的，他看也没看亲爹一眼，冲进厨房就将家中两把镰刀拿出来，对着方青树一家人一顿乱砍，吓得三人连连后退。

那时的方恒犹如恶鬼索命，方青树毫不怀疑，若是他再靠近一些，儿子手上那把刀就会销掉他的脑袋。

方恒怒红：“滚！”

方青树一家人落荒而逃。

但花叶觉得这几人还会再来，是个祸害。

闻瑾禾道：“方大娘如今怎么样了？”

花叶回她：“睡下了，方恒去了镇上拿药。”不过花叶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去镇上拿药，走之前那杀气凛冽的模样让她毫不怀疑他会追上去将那一家人给了结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