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直到深夜才回家。

如今方家住着两个病人，时刻都需要人守着，方母经过今日这一闹，晚上就发起了高热，花叶二人一直守着，时不时还要担心着方恒是否出了什么事，或者说担心他有没有冲动之下做下什么傻事。

而闻瑾禾带回来的这个大麻烦，更是让人心惊胆战，大夫来时连连摇头眉头紧锁的模样都还萦绕在她的眼前，闻瑾禾吓得半步不敢离，守在崔云恪身边，直到他状况好转起来。

她松了口气，崔云恪发了一身汗，瑾禾便打算去厨房烧些热水给他擦拭干净，走出房门时，恰好见到回来的方恒。

年轻人一脸颓然，向来整洁的衣物凌乱，头发也变得乱糟糟，听到声响抬头，见到是她，抿唇颔首，随后便想错身进内。瑾禾眉头一皱，伸手拦住他，“做什么去了？”

方恒不愿透露，也不看她，垂首盯着地面。

瑾禾叹了口气。

他不说，闻瑾禾也猜得到。

“你等等。”她气声道，怕惊扰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几人。回到房内，找出伤药回来递给方恒，“再不上药，明日这院中又多一个要照顾的人。”

方恒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淤青血痕的脸，他顿了顿，伸手接过闻瑾禾给的伤药，无力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用到，护不住母亲，让那个人阴魂不散地成为她的噩梦，他气急，甚至想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最后也下不了手，狠下心来打他一顿也让自己受伤……

他真的……做什么都做不好……

闻瑾禾定定地看着他，好似许久不曾说话，久到方恒认为她不会开口，自嘲地摇头，道：“闻姑娘，多谢你的药，你……别让我娘知道……”说完便对她佯装释然一笑，抬脚欲走。

“谁说的。”她回首，平静地看着方恒离开的背影，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出她心中所想。

“方恒，在你人生中前十几年，是大娘一直在为你遮挡风雨，但这之后，做这事的一直是你。”

“大夫说了，若非你一直给大娘用药，不曾放弃，大娘才会坚持到现在，甚至身体较前几年好转不少，哪怕今日出了问题，也不是你的错，方恒，为人子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甚至放弃了科举……

瑾禾了解到，方恒是书院里最有希望中举的学子，若非家中无奈，他如今应该会去往州府、去到京城，而不是为了每月二两银的药钱四处奔走。

即便这样，他也不曾抱怨过，放弃过，始终如一照料母亲，只要有希望，他眼睛也不眨买下新药，哪怕需要没日没夜背几日沙袋也坚持着。

“有个这样的爹，让你背负这么多，你该向他讨回来，要我说，你今日肯定没下狠手，下次带上我跟花叶柳照她们，一定把他打得再也下不来床，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找你们麻烦！”

闻瑾禾义愤填膺地说道。

方恒缓缓转过身，眼中血丝尽显：“真……真的吗？”

瑾禾笑道：“当然。”

所以方恒，不要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母亲，不要为自己带母亲脱离淤泥而自怨自艾，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你娘也一定、一定以你为豪。”

夜色昏沉，隔了些距离，瑾禾看不清方恒的神情，但她听到方恒说：“我会出去几日，等脸上的伤好了再回来，我娘受不起刺激，这几天，麻烦你们多照顾她一点……”

“我会给银子的……”

瑾禾打断他：“给多少，没个百八十两可请不动我。”

方恒笑了：“嗯，就百八十两。”

……

等到闻瑾禾烧好水，给崔云恪擦拭完，看见他干裂的嘴唇，又连忙给他喂了点茶水润一润，等到事情做得差不多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闻瑾禾打了个哈欠，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来时，外头天光大亮，她猛然直起身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从床边睡到了床上，被子从她身上滑落。瑾禾倏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找崔云恪的身影。

这人……身上还有伤啊！

抱她的时候伤口撕裂了，那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

闻瑾禾嘶了一声，这好像累的是她呀？

屋内是没见着崔云恪人影，瑾禾忙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打开房门。

一开门，院子里的情形又让她咂舌。

方大娘坐在院中晒太阳，崔云恪陪在她身旁，神情认真又专注地聆听方大娘说什么，时不时回一句，笑意盎然，让方大娘的脸上也止不住笑意。妇人缠绵病榻多年，自觉拖累儿子，脸上鲜少露出这般轻松的笑容，住在这也有一段时日，闻瑾禾自然知晓方大娘心结何在，此时见她这般开心，瑾禾心里也觉愉悦，便不想打扰二人闲谈。

花叶与柳照二人忙进忙出，崔云恪笑意未敛，眼角余光便瞧见立在门前的闻瑾禾，他侧头，挑眉一笑。

“闻姑娘。”

崔云恪的语调中带着浅浅的笑意，瑾禾甚至能听出些许促狭。

她嗔怪着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二人身旁，也没理崔云恪，直接对方大娘说道：“大娘，方恒昨夜回来了，说今早便要离开几日，你见着他了吗？”

方大娘笑着摇头，“这孩子走得早，天不亮就离开了，不过小柳见到了，也留下话来，方才小柳说他要去南水替人当几日账房。”

闻瑾禾莞尔：“当账房是个好差事，让他好好干，说不定能留下来呢。”方恒离开的真实理由她是清楚的，既然方恒不想让母亲担心，那她自然要陪着把戏演完。

方大娘：“他不会的。”

妇人摇了摇头，双眼迷茫的模样，像是陷入某些痛苦的回忆之中。

“先前恒儿就有好顶顶好的差事，只是离家太远，恒儿不愿去，他觉得，他怕自己走了，我一个人在家，还生着病会出事，死活不去，以至于这么几年，恒儿从书院回来后，一直都是哪里需要人就跑哪去，一下工就回家。”

“还是我拖累了他……”

越说怎么越伤感了？瑾禾没想到自己随便哄人的一句话反倒起了适得其反的作用，勾起了方大娘的伤心事，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平时伶牙俐齿的一张嘴，此时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安慰人的话。

她求助的目光望向崔云恪，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崔云恪心中只觉好笑，他轻摇头，对此时的瑾禾来说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

“大娘不必忧心。”

“听说县衙近日在找个师爷，我想他或许可一试。”

“若是选上了，也能将你一起接到县城，照顾起来也方便。”

方大娘从回忆中抽离，“当真？”方恒不去做账房都让她遗憾许久，若是选上师爷，她说什么也要赶方恒去。

她的儿子，受了太多累。

崔云恪还未开口，瑾禾连忙接过话头：“这是自然，还会骗你不成？”边说边朝崔云恪使眼色。

崔云恪：“……”

崔云恪：“她说得对。”

“这太好了。”方大娘抚掌，“我家恒儿是中了秀才的，附近几个村还没出过秀才呢，若是得了这份差事，想来那个人也不敢再上门了。”

背后站着官府，方父想来闹事也需要掂量一番。

方大娘不愧是能从渣夫手里抠出大半家产的女人，从悲伤中抽离后立马就能找到最关键所在。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此时正说个不停，瑾禾悄悄招呼花叶二人过来，自己拉住崔云恪的衣袖，将人从院中带回房内。

闻瑾禾鬼鬼祟祟地将门关上，跟做贼一般盯着院中，崔云恪无奈地任她动作。

“你伤口没事吧？”确认无人在意他俩后，闻瑾禾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崔云恪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就见闻瑾禾伏在他身旁，夜间天冷，崔云恪索性将她抱到床上睡，自己则走出房间。

崔云恪摇头：“无事。”

说得云淡风轻，瑾禾却不满意，她埋怨道：“你倒是当无事人，你知道看见你一身血昏迷不醒时我多害怕吗？还有，你确定自己不用躲起来藏会儿？你不是被人追杀了？这么暴露自己没事吧？”

“你跟方大娘又说了些什么？她有没有问你为何会出现在她家中？”一个男子莫名其妙出现，是个人都会吓一跳吧。

瑾禾的问题有如连珠炮，崔云恪只得连忙告饶，一一回复。

“真的没事，我伤得不重，只是在山中奔波许久有些乏累，进了南水便没有危险了，若是顺利，这几日便会有消息传来，我也不曾暴露自己的身份，方大娘并不认识我，我跟她说我是你哥哥，来找你的……”

每个问题都得到了答复，见对方这般真诚，瑾禾顿感难为情，自己这么一番话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在，她尴尬起来，只能转移话题。

“你吓死我了。”

“下次再受伤可千万不能逞强，我可不会再照顾你了，你知道我守了你一夜吗？”

崔云恪轻笑：“我知道。”

瑾禾下巴一抬，“知道就好。”说起来她二人也是奇妙，崔云恪在山中捡她一次，救她一命，如今命运轮转，轮到她在山中捡他一次，救他一命。

只是。

只是当时，他没有彻夜守着自己。

想起来还有些不舒服是怎么一回事？瑾禾甩了甩脑中不合时宜的想法。

二人又说了几句，崔云恪便问起方家之事，他虽刚来到这里，但对方家的事情也能从点滴中窥见一二。

瑾禾叹息着将事情从头说起，最后还问道，“你方才说的，可以让方恒去县衙当差一事，是真是假？”

崔云恪漆如点墨的眸子对上她的，良久，他开口：“自然是真的。”

他从许久之前便想找个师爷，后来公主派了人手过来，这事暂且搁置，若是方恒合适，自然能让他来县衙。

“不过也需要方恒自己想来。”崔云恪补充道。

瑾禾松了口气：“这样便好，不然空欢喜一场。”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隔着老远，瑾禾也能窥见方大娘脸上的笑意。

这对母子，都觉亏欠对方良多，以至于负罪感一日重过一日。

若是再这般发展下去，恐怕二人都不得善终。

六月底忙完考试又忙着找工作，找到工作每天上班也累，一时间只想睡觉啥也不想干，总算打起精神来写完。争取日更，努力日更，努力完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可以的。

抱歉宝宝们，言而无信了。如果有人还在看的话留言我发个红包补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