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焉息妄，三人一行到了小孤山某处裂谷。这裂谷看上去幽深，不知道要下探几许。有种阴森寒气正从这地缝当中透出，让人忍不住打寒战。

“走吧，下去。”

焉息妄站在裂谷边缘，脚下踩到了一块碎石，顺势将其踢下了狭缝，没有激起任何声响。

凤晏回看了一眼桑风北，见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四周，旋即面露迟疑，于是疑惑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不是不对，”桑风北回神，“只是这里就是当初我来寻三危昭夜檀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三危昭夜檀，小孤山南峰下行三十里，极阴之地。

凤晏回失笑：“这事儿我自然记得，可当时我目不视物，倒也不知道这三危昭夜檀到底长在哪里。但不是听不知楼说，它是在南峰下三十里？”

可现下三人正身处一片平地密林之中，凤晏回觉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山峰的样子。

桑风北眉心微蹙，思忖道：“按道理来说的确如此，就算是你让曲无韵再来，他恐怕也无法想到这就是昔日曾经到过之处。但问题在于，我在取走三危昭夜檀，离开极阴之地时，在此处留了一个记号。”

“……”凤晏回错愕，“什么记号，到此一游？”

桑风北额角跳了跳，咬牙道：“倒也没有这么幼稚。”

说完，他手心平摊向上，双唇微动不知道默念了一句什么，旋即从无名指指尖逼出了一滴血。

这血滴子却与寻常血滴有些不同，这血中似是掺杂了什么精巧繁复的灵力符篆一般，在隐隐约约流淌。

而后，这流转的血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因为这颤抖，血滴外壁甚至激荡起了一层层爆开的血雾。

“雾华召物之术？”焉息妄愣了愣，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里居然能见到这个本事。

桑风北全神贯注，并未回应焉息妄的话。

随着这血雾爆裂又恢复的过程愈快，似乎有一样东西在逐渐苏醒，并受到感应。

只是很细微，并不强势，如一叶飘荡在外的浮萍。

不过多时，这“浮萍”来了。

只见一小团泛着幽光的灵力光点从裂谷深处缓缓飘出，如同受到召唤一般，朝着桑风北所在的方向幽幽而来。

直到飘到了桑风北的手掌之上，与先前的血滴子相对而处。看上去，这灵力光点如血滴子如出一辙。

要是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泛着灵力光点的“血滴子”在大小上要更精致了不少，且并不凝实，如同这大血滴子的投影。

停滞片刻之后，它居然开始围绕着这血滴子转起圈来。

转着转着，这灵力光点果然如投影一般，开始变得浅淡。它在大血滴子一次一次的血雾爆裂之中，渐渐与它融为一处，彻底消失了影踪。

待得这一切结束，桑风北方才将这逼出体外的血滴子收回到无名指端。血滴子透体而入，但从外头看不见半点踪迹。

“你居然会雾华召唤之术？”焉息妄见桑风北回神，忍不住再问。

结果没想到，桑风北先是一愣，然后反问：“什么是雾华召唤之术？”

焉息妄随上一怔：“你不知道什么是雾华召唤之术，那你怎么用的它？”

桑风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焉息妄说的是他逼出来的那滴心头血。

“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你说的灵法。”桑风北解释，“我先前在师父留下的废旧文书里，找到了一本没有名字的灵法残本。因得先前灵力不足，大部分我都无法修行，就只有这个我可以。”

“那你知不知道这术法的效用？”焉息妄问。

“这倒是不清楚。”桑风北说得坦然，“书上没写。”

但师父总不能存什么太害人的玩意儿。

“……”

焉息妄有些无语，想吐槽一句顾寻常确实不怎么靠谱，可临了还是没造这个口业。

桑风北一路修炼这不知名灵诀到现在，也不过只能成这么一个心头血，在不同的地方留下五个投影。

但就算是留下了，于他而言，其实也没什么太特别的用处。

按照桑风北的使用感受，但凡他在一个地方、一个物件、或者一个人身上，留下这血滴投影，那么自己若是再靠近此处、此物、或者此人身边百里，就能感受到它。若是靠到十里之内，就能重新将这投影召回来，收归在本体当中。

除此之外，堪称半点正经用处也无。

但是，桑风北之所以坚持修炼这道灵法，一方面确实是练不了别的，现下这个聊胜于无，权当日常苦闷之时的消遣。另一方面是他发现，这灵法虽然本身鸡肋，但可以锤炼自个儿的专注力和控制力，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师父最初见他用这灵法时，倒也没说什么。虽然有些神情复杂，但也没明令禁止。

等桑风北学会拆解第一道投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用到了师兄身上，误打误撞解锁了唯一一个他觉得不错的用途——追踪。

这样一来，就算是强敌在前，他们需要兵分三路，那最起码他还是能找到师兄的。

话说回来，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下这么一个印记，实属桑风北多想了一些。

他觉得这三危昭夜檀能长在极阴之地，保不齐什么别的天材地宝也能长到这里。就算是天材地宝没有，可这种夺天地造化的恶劣之地或许日后也能有些用处。

所以在取走三危昭夜檀之后，桑风北就留了一处印记在这里，免得日后想找但找寻不到。

如今一看，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好好的一个南峰下行三十里的极阴之地，转眼就变成了平地上的裂谷。若非感知到了这个印记就在此处，桑风北也不敢相信。

焉息妄摆了摆手，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也不再消磨。他纵身一跃进了这深渊之下，浅浅地丢下一句：“跟上。”

醉与在凤晏回的示意下随着跃入，与此同时身形骤然变化，恢复了本体。桑风北御剑紧随其后，周身布上了一层薄薄的灵力防御。

刚下落不过一二十米，狭缝之内就开始变得一片漆黑，似乎这外头的日光被什么东西遮挡，再也投射不进来了一般。不仅仅是光线，包括声音，包括感知，都好像随着位置的下落而被抽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终于碰到了实质的地面。一团微弱的光火在焉息妄手上燃烧起来，但脆弱得几乎下一瞬就要扑灭。

桑风北试图拿出一张照明符，但很遗憾的是，毫无反应，非常怪异。

“别费功夫。”焉息妄说道，“我研究了很久，唯独只有这古蛟的灵力燃成火，才能照亮方寸。”

桑风北一愣：“这是为什么？”

焉息妄没有回答，却听凤晏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在法阵的阵眼当中，除非与这阵主有关的东西，否则都是受限制的。”

“这里是一处阵眼？！”桑风北惊诧。

“没错。”凤晏回接着说道，脆弱的火光浅浅地照在他侧脸上，衬得肤色冷白，“有些法阵以天地为局，万物为介，成大奥妙。”

“这古蛟一族……怎么可能会用法阵？”事态已经超出了桑风北的理解，毕竟古蛟一族再怎么厉害，他们也是妖啊。

“谁跟你说这是古蛟所设的法阵了？”凤晏回无奈。

“可你先前不是说，在法阵的阵眼当众，除非是与这阵主有关的……”桑风北喃喃重复，说到这里脑海当中灵光乍闪，“古蛟不是设阵者，而是设阵之人将古蛟一族化作他布置阵法的工具！所以这次小孤山的古蛟墓地异常，就是这设阵之人的目的？”

凤晏回没点头也没摇头，淡淡说道：“对了一半。这古蛟确实是设阵之人的工具，但未必引起古蛟墓地异常就是其目的。小焉，你觉得呢？”

焉息妄将手中的火光凑到岩壁上，转头说道：“我的想法与你一样。这设阵之人似是知道古蛟墓地的出现规律，且有进入古蛟墓地的本事。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在小孤山设下这么一个惊魂摄魄之阵。在这阵法发动之下，古蛟墓地此次现世得以提前……但我还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操纵这些战力非凡的古蛟，毁灭整个下仙界吗？”

“难说。”凤晏回凑近这岩壁看了看，焉息妄分析的一点没错，“这阵法算是上古阵法了，倒是能排除顾寻常的嫌疑。”

焉息妄一愣：“怎么还能跟顾寻常扯上边？他有这本事？”

凤晏回偏头看着他，昏暗之下的双眸里一片了然。

“这不就说嘛。之前斩杀了那条古蛟老祖宗之后，有半个傀儡符落下。那傀儡符是灵山派的手笔。可如今看这个局，确实不是顾寻常的能力能布得出来的。如你所说，这是上仙界流传下来的上古阵法，或许是有上仙界的某些力量在暗中作祟。但如今我们信息有限，一切都很难说。”

三人回到地面之上，此时不过才中午，可小孤山密林里的日光仍旧冷冽。

焉息妄背过身子，一跃重新回到了树梢之上，扬声道：“就不送了，待得我探查出东西会与你传书，等枉世之渊开启之时，我再去找你们汇合。”

一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