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呀？你们是有什么其他……唔！”

琼月好奇发问，但还没来得及把问题说完，就直接被灵光一闪封住了嘴。

她的双唇此时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使劲儿挣脱也挣脱不得。她气鼓鼓地瞪了曲无韵一眼，跺了跺脚叉着腰离开了。

曲无韵一脸无奈，有些歉然地对凤晏回说道：“凤兄见谅，我这小师妹从小被宠惯了。小师叔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全派上下都当她是宝贝。琼月小时候连我们师祖的胡子都敢拔，一身反骨纠正不得，就一直到现在。”

凤晏回倒是毫不介意，他笑着回道：“有什么所谓？修行之人一个个清心寡欲，闷葫芦一样的也不好玩。天真烂漫，赤子本性，很是难得。”

话说到这里，凤晏回转头看了一眼柳小树，问道：“小树，我跟你仙君哥哥有些小事要忙，你是跟曲仙君走呢，还是……”

“我不可以一起去吗？”柳小树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

见他这幅模样，凤晏回刚想应允下来，但却听少年自己推翻了自己上一刻的要求。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跟曲仙君先上路。”柳小树眼底掠过一些遗憾，但转瞬就恢复了澄明。

“真的？”凤晏回有些意外，但还是打算再给他个更改的机会。

柳小树垮着一张脸，回道：“凤哥哥，你就别再问我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再问我我可就真的要去了。”

“说服自己什么？”凤晏回饶有兴趣，觉得这孩子也真是有趣，内心活动丰富得不得了。

柳小树瘪了瘪嘴，小声说道：“现下凤哥哥你动不得，仙君哥哥带你一个人会照顾得更周到一些。我若是跟着，他还得分心照顾我……再说了，其实我好像能猜到你们要去做什么。”

柳小树顿了顿，从衣襟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进桑风北手中。

旋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是我做的，你们帮我带给他。谢谢他给了我那么好的礼物。”

凤晏回朝着桑风北手上一看，只见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根雕。

这根雕的底子就是普通木头，但雕刻的人形活灵活现，仿佛能从表情里头看出那股子上天入地都独一份的桀骜来。这人坐在一柄没有任何花纹的长刃上，不用想都知道这雕刻的是谁。

凤晏回顿时心头一软，明白了柳小树的意思。

之前焉息妄没有回小孤村，是因得自己兽形未退，怕吓到这个少年。但他让凤晏回带了焰灵丝和碧水灵珠做成的手绳给柳小树，以祝他修行之路顺遂。

这木雕，是柳小树给他小焉哥哥的回礼。

只是，凤晏回和桑风北不知道的是，那天焉息妄送他们回到小孤村，虽然未至便折返，但柳小树刚入修行之道目力惊人，是看到了焉息妄从家门口离开的背影的。

少年良善，饶是他很想亲口对小焉哥哥道别，可若是小焉哥哥不想，他也不强求。

等有朝一日他更厉害一些了，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再见面。

曲无韵旁观了整个交谈过程，也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些关键词句。

他原本张了张嘴，想问柳小树所挂念的人到底是谁，是否这次迁徙小孤山附近的村民还有遗漏。

但转念一想，又笑自己想得太多。

眼前这两位虽然看起来一个病弱，一个低调，但总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不若这表面上所见所得。

师祖曾说，不要以眼看人，而要用心去感受。

他的心告诉他，眼前这两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的很多事，自己不需要多嘴。

于是，待得柳小树把话说完，曲无韵就简单行了一礼，并将此行路线告知，然后就带着柳小树离开了。

·

凤晏回半靠在醉与身上，远远看着天边远去的鹊吟山队伍，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哎，”凤晏回微微叹了口气，“怎么有种目送孩子离家修行的感觉？”

“那你的感觉也是挺多余。”桑风北摸了摸醉与的头，不紧不慢回道，“咱们不过是去找焉息妄说几句话，醉与全力疾驰下，不出半日就能赶上他们的队伍，又不是托孤。”

“分离片刻也是分离。”凤晏回半点没受桑风北话中挤兑的影响，“若是有一天你也跟我分离了，我同样也会这么看着送你的。”

“我先谢谢你。”桑风北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一想到分离这个词是发生在自己和凤晏回之间。

“不客气。”凤晏回倒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笑吟吟地说道，“等到时候再谢也不迟。”

“……”桑风北喉咙口发堵，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块寒玉，没心没肺。

眼见着凤晏回已经吩咐醉与往小孤山里去，桑风北沉着脸跟上，攥成拳的手掌许久未曾松开，指尖深深陷进了掌心的纹路里。

·

巨变之后的小孤山脉，原本不充裕的灵蕴愈发稀薄。

由于妖魔肆虐和众多仙门前来，也导致处处都有打斗的痕迹，树干和土壤上都浸着深色的血。

凤晏回抬眼看着头顶上的树杈，日光透过缝隙斑驳地投下朦胧光影，但一片惨白，半点没有在四方小院里晒太阳的感觉。

桑风北跟在醉与后面，如今他的灵力已经有了长进，山台灵诀的御剑之法也愈发纯熟。

见凤晏回半晌也没有出声，他开口问道：“睡着了？”

“没。”凤晏回道，“在想事情。”

“想什么？”

凤晏回吸了一口气，鼻尖的血腥气极淡，但终归还是无法短时间散掉。

“想这小孤山的日头可真是寒凉，让人打从心里就喜欢不起来。”凤晏回语气里带这些惆怅，“你或许不知道，上仙界的海外七十二仙山，以瀛回岛风景最为绝美，气候和暖，生机蓬勃。若我是小焉，在瀛回岛从小长到大的前提下，莫说要在这小孤山呆经年累月，就算是有个十天半月，那怕也是受不了的。”

桑风北气息一滞，没唱反调。

他与焉息妄的确相看两相厌，毕竟大家心里头那些个心思互相都心知肚明。

可经过这么一遭……桑风北仍旧不喜焉息妄，可从心里来说也是佩服的。

片刻之后，桑风北想到了一事。

“我听焉息妄说，之前是你帮他恢复的人身。若是这次你再帮他重新恢复，他是不是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

凤晏回笑中带苦：“若是有这么容易就好了。莫说我现下经脉消融，灵力动不得。就拿小焉自己的情况来说，他先前是有克制地在用自己的妖力，所以人身的半幅经脉并未被妖力侵染太多。可这次，他将所有的妖力灌入身体当中，妖气弥散，就算是姑且恢复人身，也难掩所有妖形。”

当焉息妄选择破开妖力禁制，不单用混沌灵力，而是破釜沉舟的时候，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凤晏回倒也没苦闷太久，人活的时间长了，经历的苦难多了，就莫名其妙地被迫豁达起来。

“不过我一直很赞同一句古话，昔日我师父常说。”凤晏回笑道，“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桑风北一怔愣，觉得这上仙界的仙君也是很接地气。

上一回他听到这句老话，还是从柳小树的祖母口中听闻的。

“所以就算是入了妖，小焉终归也能有他的正道。或许在你我之前也说不定呢？”

正道正道，得正之道。

这世间所谓正邪，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交谈之间，不知不觉临近了小孤山腹地的山谷。

这里因得隐藏极深，也有焉息妄设下禁制，所以并未被仙门之人发现，仍旧保持着他们最初前来之时的原状。

说原状倒也不恰切。

毕竟这原状里，没有等在树顶上的焉息妄。

焉息妄仍旧穿着一身招摇的朱红衣衫，远看贵气十足，近看脸颊上的黑色蛟鳞有多带了几分妖异。山风吹拂而过，衣摆却纹丝不动，俨然是有自己的界。

他远远地见到凤晏回，干脆利落地从树顶跃下，吓了醉与一跳，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化形成马，还真当自己是马了？”嘴上是这么说，手里却宠溺地揉了揉醉与的鬃毛。

“你知道我们要来？”桑风北有些讶异。

“很难猜吗？”焉息妄对桑风北仍旧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像你如今的水平，刚进山时我就能感受到这股子难闻的山台灵力了。”

兴许是先前凤晏回抒情的那段话起了作用，想到焉息妄还得在这幽深不见天日的地方呆很久，桑风北也出奇地没有跟他拌嘴。

“小树让我带给你的。”桑风北从衣襟里拿出那只根雕。

焉息妄在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之后，眼眸中禁不住闪过一丝喜色，但旋即收敛，撇嘴道：“也就是小孩子才爱弄这些有的没的。”

但饶是这么说，他手上却稳稳地把东西接了过去，妥帖地放进了怀里。

抬头看了看天色，焉息妄转头看着凤晏回道：“知道你要走，但有些东西需要给你看，你们跟我来。”

“哦？”凤晏回饶有兴趣，“你发现什么了？”

“我不知道。但感觉情况不妙。”焉息妄言语沉凝，“这次动荡，似乎跟上仙界的某些力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