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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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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上生长的树更为繁茂,因着遮天蔽日的树冠,底下雨水淤积得厉害,比先前的路还要难走。

唐静溪提着裙摆小心躲避四处错落的泥坑,生怕鞋袜溅上泥点。

心下赞赏百里诩还挺识相,这会儿主动走在前面几步,帮她探好路。

她只需要低着脑袋,追着他踩过的结实地面走就行了,不用忧心任何埋伏自己的泥巴陷阱。

前脚跟后脚,亦步亦趋像尾随自己的小猫。

百里诩边走边想着,唇边的弧度久久坠不下来。

两个素日里掌握着若干人命脉的上位者,此时此刻却仿佛幼稚的孩童,玩起如此简单而乐在其中的游戏,不觉丝毫乏味。

这样的游戏暂停在一处面积过大的水坑前。

泥坑横跨整条小道,直直蔓延到两旁的树丛中,路中央甚至淤积着不算浅的一汪水。

避开有明显积水的地方,百里诩人高腿长,贴着路边勉力一个迈步,就跨过了泥泞的地面。动作优雅,未曾沾染分毫尘土。

但唐静溪可就犯了难,她和身量高挑的少年之间,步长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差距。

衡量几番,她发现自己大概用尽力气也没办法直接跨过去。

四下又没有可以借力的支撑点,唐静溪在心里纠结两圈,转念开始思考自己该用什么姿势能最省力地跳过去了。

心念百转,现实不过瞬息间。

唐静溪还没摆出起跳的姿势,一只滚银边的黑色长靴闯进她的视线。

因为路上走得小心,只有皂靴底部挂着些泥点,如今不客气地踩在软泥上,鞋尖稍稍陷进地里去。

对于百里诩突如其来的举动,唐静溪几乎霎时间领会到他的用意。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心想。反正鞋子都已经被弄脏了,不踩白不踩。

收着脚下的力道,桃粉衣裳的少女踩着对面人伸来的锦靴,轻巧地跃了过去。

落地时,百里诩抬起手臂帮唐静溪稳住身形,衣袖被她握出深浅堆叠的褶皱。

两人间的距离也跟着皱了下,又刚好控制在不会碰到一起的位置。

百里诩十分自然地站在旁边,被她踩过的那只脚掩在层层衣物下,看不分明。

此人居然良心未泯。

唐静溪抬眼看着他,很是受用。她甜甜地道:“百里诩你人真好!”

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百里诩含笑奉承道:“都是诩应当做的。”

很有觉悟!唐静溪又觉得这家伙顺眼了。

等两人优哉游哉下山,周围已经不见多少人影。

别过后,眼尖的山九看着自家主子靴上的脚印,快要盯出火星子。

见百里诩回以稍显困惑的眼神,山九赶紧移开了视线,只剩下面皮还在控制不住地抽搐。

-

虽然粮饷的事情已经顺利了结,但殿试的日期将近,学堂决定干脆延长到殿试之后再收假。

听闻这个消息后,虞月堂长舒一口气。

有林四水帮忙,开店的相关事宜轻松许多不假。但毕竟是初次上手,虞月堂格外认真,总想着亲力亲为,所以仍是耗去了不少时间和心血。几乎是一有功夫,虞月堂就往城西跑。

放假的时间变长一点,她就能再多忙一点绣铺的事,以期早日走上正轨。

多日相处下来,她和柳忆如也熟悉不少。

据林四水说,柳忆如每天都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到了铺子就安安静静地做工。

绣活做得又多又漂亮,同他们挖来资历颇深的老绣娘比起来不落下风。为人脾气也好,有什么事都只会笑着点头,还会主动向人请教。

或许是两人再次相遇的场景天翻地覆,虞月堂重新认识着这个柔弱内向的女子,总觉得仿若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在柳忆如的身上,虞月堂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经历的,是崭新的、没有被写好结局的一生。

比起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宣王府,上辈子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她甚至会觉得和柳忆如相处起来要轻松容易得多。

偶尔会错觉,她已经离开了过去的梦魇。

这日虞月堂同林四水沟通完铺子采买的事宜,正准备回府,帘子后面钻出来一张秀气的鹅蛋脸。

“虞妹妹!”柳忆如细声细气地叫道。

虞月堂待她好,柳忆如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得出来,所以对虞月堂愈发亲近。也正因为这,她才鼓起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从刚到绣铺虞月堂便发现,平时安安分分低头做工的柳忆如总和她对上视线,接着慌忙移开,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见虞月堂停下动作看过来,柳忆如趁着勇气正热,一鼓作气道:

“我…我想问问,可否预支我些工钱。”

没想到只是说了个开头,就心生怯意,酝酿半天的胆量用得干净,再也挤不出来点滴。

柳忆如粉白的脸红得彻底,支支吾吾,本来想好的解释全都说不出口了。

不成想虞月堂看到她的神情,反而宽慰道:“是有什么急用吗,需不需要店里帮忙?”

柳忆如点点头,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温热的手掌搭到她窄窄的肩头时,柳忆如嘴角向下,险些要委屈得落泪。

她甚至都没追问自己到底为什么,就接着同意下自己的不情之请。

“你去和林四水说就好。”虞月堂拍了拍柳忆如瘦弱的肩,柔声道。

照绣铺经营的势头,很快便能回本,幸好唐妹妹慷慨,上次给自己的银票用到现在还绰绰有余。

谁人没有个难处呢?

柳忆如这幅可怜模样让虞月堂想起过去的自己,想起那日在茶楼她犹豫再三未曾说出口的话。

她比自己还要勇敢一点。

虞月堂不想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去揭人伤疤,她最后只是说道:“若是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讲。”

柳忆如眼底窝着浅浅的泪花,点头答应。

根据虞月堂的了解,现在柳忆如的关系网非常简单,虽然不常听她提起,但她似乎有个不怎么成器的弟弟。

看她对家里人略显回避的态度,绣铺的人便都没追问过。

这样一眼看到底的柳忆如能有什么金钱上的困难,虞月堂思索着,大抵逃不出那句俗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本以为柳忆如的难言之隐是今天唯一的小插曲,没想到甫一回府就收到继母请她喝茶的传话。

虞月堂颇有几分无奈,马不停蹄地赶去正院。

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长姐果然也在。她规矩向虞夫人请安的功夫,虞月心就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

太过熟悉的感觉,让虞月堂一下子意识到来者不善。

还没来得及从最近发生的诸多琐事中牵出一线头绪,虞夫人感情稀薄的声音便冷冰冰响起。

“听说月堂在城西盘了家绣铺?”

虽然算是意料之中,但虞月堂还是条件反射地心里沉沉一坠,似乎麻了半边身子。

她有些艰难地想着,继母对自己向来不关心,八成是被虞月心发现自己频繁出府,查清后同虞夫人告了状。

会被家里得知绣铺的事,其实虞月堂早有考量。就算继母看这事不顺眼,碍于慈母作态,也绝不会多加干涉。

顶多…顶多像现在这样,敲打下自己。

而尽管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依然乐此不疲地搭出戏台唱戏。

虞月堂依然感到窒息。

她近乎是麻木地点点头,听候台上人接下来的戏码。

虞夫人平淡道:“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想要为王府尽份心、出份力。”

“可府里再如何也不会短了你们姐妹俩的用度,月堂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母亲。”

说罢,又话头一转,提起女学的事来。

“听说你同那唐家小姐走得近些?”

虞月堂没想到这一茬,毕竟她两辈子加起来也算不上有什么朋友。

乍一从虞夫人口中听到唐静溪的名字,倏得耳边嗡鸣。徒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得阖目颔首。

在虞夫人和虞月心等人的眼中,尽管唐家兄妹二人坐拥金山玉池,却没有爵位在身。

唐府的辉煌不过是旧日残影,如今上不得什么台面。就算唐怀陇殿试一举夺魁,又拿什么和世家大族比?

所以虞夫人其实对自家这位二小姐的交友眼光很不赞同。

但毕竟不是自己管教出来的小姐,她并不打算点破这些后宅里心照不宣的交往法则。

她只是道:“如今你们姐妹也快到嫁娶的年纪了。平日里要多注意,尽量少些抛头露面,多和京中贵女们赏赏花、喝喝茶便是极好的。”

“月心作为姐姐,多带月堂参加些小宴,认识认识新朋友。”

虞月心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连连应是。

甚至不需要虞月堂的配合,母女两人一唱一和演完了全程。

自从正院回来,虞月堂的脸色便隐隐发白,晚饭食不知味地用下稍许。

田阿曼忧心忡忡地给她煮了碗舒缓肠胃的茶汤,虞月堂麻掉的胳膊还未好转,端碗的手不稳险些撒出来。

心情阴霾,虞月堂一晚上没说几句话就睡下。

看着背对着自己,身形微微弓起,连背影都印着苦闷的少女,田阿曼心疼得眼眶酸涩,跟着默默垂泪。

这夜,小院中的人睡得并不好。

虞月堂惊醒吐了好几回。

春日的朗月照进半敞着的轩窗,落了屋内人满身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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