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没办法对俞呈生气，因为俞呈放下防备的时候，柔软得很讨人喜欢。

也正是因为这样，程瑜才更对俞呈的躲闪而心梗，他不生俞呈的气，就自己气自己。

例如现在，他和俞呈背对背睡觉，以证明他心里还有气。

不过，睡前他和俞呈面对面，因为俞呈说白天睡得久，晚上有些睡不着，他给俞呈数羊，把人给数睡着了，把自己越数越精神。

他侧身躺了一会儿，气没消完，觉得躺得不舒服，又平躺回来。

俞呈面对着他侧躺，这会儿被子没盖严实，手露在了外边。

程瑜耐着性子轻缓地给俞呈拉好被子，入秋后下了一周的雨，气温冷了不少。

刚好了一点，别又弄感冒了。

程瑜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细心的人，他自己换季的时候会因为乱穿衣服着凉打喷嚏，好在他爸妈细心，外加上他身体素质好，着凉往往仅止步于打喷嚏。

对待俞呈，他只是稍稍地向老爸老妈学习而已。

明天白天休假，看天气预报说是晴天，程瑜又翻身侧躺回去，俞呈的呼吸扫到他脸上，痒得不太舒服──明天早上带俞呈出去散步，下过雨，外头空气好，老闷在屋子里不是个事儿。

怀抱着这样的打算，程瑜进入了梦乡，一夜睡得好，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再醒过来时，天光大亮，程瑜睡前没拉严实窗帘，被这光芒撩开了眼皮。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面对着俞呈侧躺，于是睁眼就看见俞呈靠在墙角发呆。

“你这是在扮演蘑菇吗？”程瑜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在等你睡醒。”俞呈回答，“另外，你的花儿消失了。”

程瑜顺着俞呈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只看到了自己放书桌的空花瓶。

“保质期还是太短了。”程瑜煞有介事地叹气。

“你可以多变一点。”俞呈提议。

说到这个，程瑜想起了昨天强烈的心跳，他凑近俞呈，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俞呈强忍着没有躲避，只是闭上了眼睛，睫毛很密。

程瑜坏心眼地吹了一口气，那睫毛轻轻地颤。

“扑通”，心跳声。

俞呈痒得睁开了眼：“你搞什么……”

程瑜怀里“砰”地又开出一捧花，粉花烧得程瑜脸红红。

“这是魔法吗？”俞呈的眸子亮了又亮。

程瑜不好意思地把花整理了一下，纠正说：“是超能力。”

“能不能再来一次？”俞呈迫不及待地闭上了眼睛。

“不能。”程瑜冷漠地拒绝了，他搂着花儿下床，“起来了。”

程瑜把花插回花瓶，脸还红得厉害，他背对着俞呈深呼吸，试图把这红晕消下去。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俞呈睫毛长，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俞呈长得白。

这一天天，大惊小怪的。

*

陪着俞呈洗漱完毕，程瑜把人领到餐桌前，宣布他待会儿要带俞呈去公园散步。

“你们回来，路过超市买点酸奶，家里酸奶喝完了。”程女士见缝插针地下达任务。

“我待会儿给你们拿些馒头做的鱼食，你们可以到公园的池子边喂鱼。”陈先生丝滑地给出提议。

程瑜简单安排的散步活动，就这样被安插了更丰富的事项，程瑜习惯了没意见，俞呈跟着程瑜，也没意见。

他们骑自行车去，程瑜骑车，俞呈坐车后座。

一年多没坐程瑜的车后座，俞呈有些拘谨，选择了侧坐的姿势。

程瑜没忙着等着，扭过脸等他调整姿势：“这么坐你会掉下去。”

“我现在腿长一点儿了。”俞呈小小声反驳，“不会掉下去。”

“坐好。”程瑜瞪他。

俞呈不作声了，怂怂地调整了坐姿。

等他稳当地跨坐好后，程瑜把脸扭回去，“搂住我的腰，走咯。”

他的自行车溜达出小区，行走在银杏树的小径，俞呈把右胳膊伸出来，轻轻环过程瑜小腹。

莫名其妙，有点热，分明风凉爽得很。

几场雨过后，银杏树的叶子黄了大半，于澄澈的日光里轻轻摇曳。

程瑜盘算着回去捡几片干净的叶子做书签，前几年他做的书签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毕竟教材太多，学完了程瑜就把书扔到一边。

“你要书签的话，我那儿还有。”俞呈听了他的打算，附和着说。

“不，我要新的。”程瑜拒绝。

自行车过弯，车身偏了一些，俞呈自然地将程瑜的腰搂紧了点。

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这是他们日常相处的尺度，但程瑜还是感觉热，风吹到脸上，耳朵烧得红。

深呼吸，深呼吸，程瑜把试图过快的心跳压了下去，他还在骑车带人呢，可不敢又忽然变捧花出来。

*

机智如程瑜，在这几次变花中，准确地总结出规律：即他心跳一加速就会变花。

目前为止，他只会看到俞呈就心跳加速。

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加，例如这会儿，俞呈往水里丢鱼食，看着池子里的大胖锦鲤围过来，嘴角微微上扬，程瑜偷偷地瞧，心跳平稳，没有加速。

再例如那会儿，他们一起往那口围起来的古井里扔硬币，双手合十地站在井栏边许愿，程瑜没有闭眼，偷看俞呈在风里轻颤的眼睫，心跳平稳，没有加速。

还好还好，他还以为自己得了一种看见俞呈就心悸的怪病呢，看来前几次只是某种巧合，程瑜放下心来，兴致勃勃地说要带俞呈绕着公园多兜几圈风。

“我会骑慢一点。”程瑜保证。

“骑快一点也无所谓。”俞呈笑笑，分明方才还害怕，将程瑜的腰搂得很紧，这会儿却又跟他唱反调。

不过反正程瑜说了算，俞呈只能嘴上唱反调，行动上乖巧得令程瑜满意。

这才是他俩的相处模式啊，程瑜很喜欢俞呈的口嫌体正直。

只要别不说话就好，说话难听点儿还有的猜，不说话干脆没得猜。

程瑜会为此很烦躁，长嘴就是用来说话啊，不要浪费嘴资源啊。

“傍晚我去学校上晚自习，你要跟着去吗？”程瑜问。

他又开始蹬车，两侧的树林红黄相间，夹杂点儿细微的绿色，轻巧地往后掠过。

俞呈顿了一会儿，“我暂时不想去。”

“那你就在家陪我爸妈看电视。”程瑜不以为意，“你自己想待在房间里也行。”

“晚自习下课晚，大概十点半我才回家，你先洗洗睡，不用等我。”

“我尽量在十一点半之前睡，做作业也会去书房，不会打扰你。”

他自认为安排得妥当，但听见俞呈低声说谢谢，他又觉得烦。

“你以前不会这么客气。”程瑜烦躁地说。

“这只是基本礼貌。”俞呈说。

哼，这人就是在狡辩，对其他人礼貌也就罢了，跟他礼貌做什么？

他俩盖一条被子的历史都能追溯到小学一年级，要谢谢来谢谢去的，他们这些年不得被对方烦死。

俞呈没意识到这样说的不对劲，明明他俩才一年没见，俞呈就好像快忘记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程瑜掩下了面上的担忧，他说他兜够了圈子，要去超市买酸奶。

老妈喜欢喝草莓味的，老爸喜欢喝原味的，程瑜什么味的都可以，俞呈什么味的都不可以。

俞呈更喜欢巧克力牛奶，所以到超市，程瑜再额外买一提巧克力奶。

程女士大方地给了他一张红票子，意思是找零的钱当他这星期的零花，而零花钱陈先生还会另外再给，程瑜盘算了一下，这周他至少能有一百来块能祸祸。

他是大富翁。

所以到超市门口，程瑜很慷慨地对俞呈说，他可以再挑点儿自己喜欢的零食。

俞呈也很慷慨地说，他也有钱，让程瑜随便挑。

“这时候你应该给我个面子。”程瑜诚恳地说。

“但我也需要这个面子。”俞呈更加诚恳。

闹到最后，他们谁都没在超市额外买成东西，程瑜带俞呈去了藏在街角的小书店，看俞呈全款拿下他喜欢的整套漫画单行本，心甘情愿地说：

“哥，你是我亲哥！”

但其实俞呈比他小好几个月，十七岁的生日都还没过，要等到十二月底。

程瑜是五月中旬出生，爸妈说他出生那会儿，医院花圃里的石榴花开得热闹，他呼呼啦啦地长起来，倒比石榴花更热闹。

这会儿俞呈都嫌他聒噪，但他把整套十本书分成两份，一份放俞呈的卫衣帽子里，一份放自己的卫衣帽子里，打算瞒天过海地带回家。

“程老师和陈叔叔也没管过你看漫画吧。”俞呈有些奇怪。

“那是以前。”程瑜苦巴巴地说，“自从上高中后我因为看漫画闹出点儿事情，爸妈就在限制我每个月能看的数量了，现在我每个月只能买一小本。”

俞呈面色一僵：“什么事情啊？”

“因为被高年级的校霸抢了一整套漫画后，我主动上门跟校霸及他一群混混朋友单挑。”程瑜一五一十，手忽然被俞呈握住，俞呈有些紧张。

“放心啦，我打赢了。”程瑜臭屁地安慰道。

“这不是打不打赢的问题，是他们不该抢你的东西。”俞呈为他抱不平，“程老师和陈叔叔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儿限制你看漫画呢？”

看吧，俞呈总会站在他这边。

程瑜更得瑟了：“那是在那以后，我成绩断崖式下跌，跌到了年级倒数前十，老杜跟我爸妈告状，说我上课看漫画不听讲。”

俞呈本来愤愤的神情瞬间冷冻，他撒开了程瑜的手：“我就知道你惯会胡说八道。”

“但你信了，不是吗？”程瑜大咧咧地揽过俞呈，因为身高差，程瑜搂肩还是有些费力，但他选择性忽视了这点小小的问题，龇着牙乐，“我就知道我们呈儿最爱我了。”

他口头上原谅了俞呈之前的闷葫芦行为。

俞呈倒不自在，“真的爱你是把这些书都退回去，免得又让你回到倒数的位置。”

“我现在还是很用功上课！”程瑜不服气，“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四五百名。”

“一中高二的理科班有两千多人……”俞呈心算了一下，“那你还在前列。”

“老杜说我本科稳了，之后努努力冲击一本线。”程瑜说，笑容亮晶晶的。

俞呈别开眼，“有什么学习上的难题，可以来问我。”

“我有说来问你吗？”程瑜装傻。

“问我至少让你上个211。”俞呈咬牙。

程瑜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笑笑，招呼他上车。

“县一中的教学资源和生源都不如省会，学生能到本科线就已经算勤奋好学了。”程瑜解释说，他觉察到俞呈的沉默，话锋一转，“其实你留在省会继续上学，对你未来发展好。”

“省会三中的年级前三，你是能保送清北的人啊。”

“那跟我没关系。”俞呈闷闷地说。

“那什么跟你有关系？”程瑜反问。

俞呈不说话了，他只是捏着程瑜的后衣摆，抓得很紧，但不知道为什么，程瑜感觉他像是捏着自己心脏。

不然程瑜怎么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心脏抽痛。

继续继续。

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