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存的东西不能不回去拿，无论是刚洗好的衣服又弄脏弄皱，还是新买的可可豆保存不好失了风味，都是不必要的损失。

上行的电梯有点慢。

一同进电梯的还有一对小情侣，二十多岁，手挽着手，说着悄悄话，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粉红色的恋爱泡泡。

女生娇滴滴地夹着嗓子：“老公，电梯怎么还没到啊，我头好晕啊。”

男生就会抱着女孩子左右蹭蹭：“乖啦，很快就到啦，不急不急。”

女生哼哼唧唧：“可是好闷哦，我都要吐了。”

男生轻拍她后背：“不闷不闷，只有两层、一层，唉，已经到了。”

“叮！”电梯开门。

男生挽着女生先走出去，刘柯故走后面。

小情侣和咨客小姐确认了订位，相携着往大厅桌台走去。

服务台值守的人换了个年轻些的，和刘柯故反复确认了包厢名和物品内容，又费了点时间去取东西。旁边眼尖的服务员端了杯茶过来。

“阿枢，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男声。

有人回了句什么话。

男声瞬间拔高：“你跟踪我！”

另一个声音也清晰了：“我没有跟踪你，倒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是谁？”

夹子女声掺在中间：“老公，你们说什么呀，他是谁呀？”

刘柯故端着茶杯回头，视线越过招财进宝鱼池摆件，从发财树叶片的缝隙中可以勉强窥到大厅的热闹戏。戏的主人公也有点意思，一方是刚刚同乘电梯的年轻男女，另一方也见过，甚至手里还有件对方的西装外套。

——是吴枢星。

吴枢星穿了件银灰的西装，比上次那件浅灰更亮眼一点，头发可能是打了胶，硬硬地向后梳。

苏西说吴枢星是“气质挂”，并不是说他长得不好看，而是当他普通的站着或坐着，仪态和教养酝酿的精神气便能让他从人堆中脱颖而出，而他的面相受此影响，给人莫名的吸引感。

吴枢星还在说话：“方任，我记得你现在应该跟导师在青川地区写生？”

男生脸色难看地大声反驳：“我提前回来了不行吗！你不一样在这里约会？”

桌面上放了两人份的牛排套餐。

吴枢星：“你误会了。”

男生不理会他的解释，越发理直气壮：“你说晚上有工作，这就是工作？你的工作就是陪女人吃饭？”

“方任，冷静！”

“冷静冷静，你一天到晚就TM要冷静，凭什么你出轨就要我冷静，我出来吃个饭还要冷静，你跟踪我也是要我冷静，我受够了！”男生猛地爆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TMD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滚！”男生手一拽，桌上的餐碟杯盏“叮铃当啷”往地上掉。

吴枢星噌地站起来，手刚抬起又被压下去，紧紧抓着桌沿指尖泛白，蔓开的红酒顺着指缝流去，从腕骨处滴滴答答落了。男人面色阴沉，身高优势自带的居高临下，只让人觉得被他的阴影笼罩心生惧意。

餐厅的服务员们都动了起来，年长的经理们小跑过去隔开三人，几个年轻的在旁边候着，还有人在对讲机里呼保安待命。

空气都躁动起来。

看人越聚越多，原本安静无措的女生突然抓紧了男生的手臂，细声呼道：“我怀宝宝了，你们不要动我。”

原本拦着两人后退的餐厅经理立刻收回手，退开一步。

男生一下愣住，条件反射抱紧女生，面上不知道是惊喜还是迷茫。

吴枢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女生只偷瞟一眼就不敢再看他，瑟缩着坚持说：“我、我真的怀孕了，你们不能动我的。”

男生顿时反映过来，手护在女生周围，趾高气扬地用鼻孔对着吴枢星。

周围的经理都快翻白眼了。

没人关注到刘柯故是怎么绕到吴枢星身边的。当他插进人群，甚至堵在桌子边上的时候，几乎同等的身高巧妙地阻挡了吴枢星散发的阴郁气息。

众人只看他高，又瘦，穿着时尚，像个体面人，不像来闹事的。纷纷松一口气。

刘柯故抬手将纸袋子怼吴枢星眼前，头压过去，呼吸间还带着点未散的酒意：“深呼吸，然后接一下你的东西？”

不太熟悉的声音蓦地将一片沉郁扫开，吴枢星从晕眩中回过神来，随着呼吸松动下来的还有紧绷的神经。

他眨眼时才觉出酸胀来，手指缓缓从桌沿挪开，正要去接挡住视线的大袋子。

大纸袋先一步被挪开放到干净的椅子上。吴枢星便看到一张美得颇有侵略感的脸，这才把声音同记忆里的名字对上号。到这时，脑子才终于又转了。

此时再看紧贴着的情侣两人，也没什么感觉了。

吴枢星甚至还能面上带笑地说：“方任，恭喜你，我会告诉叔叔阿姨这个好消息的。”

男生脸上的骄傲僵住了。女生明显松了口气。

酒店经理趁机插进来：“方先生、小姐，餐点已经准备好了，您先随我们去座位吧。”

女生拉了拉男生胳膊，男生不情不愿地跟着经理往里走。女生低着头，落后半步紧跟着。

马上就有另一个经理端着毛巾碟过来，满面笑着赔礼：“吴先生，很感谢您能体谅我们的工作，后厨已经重新在准备餐点了，您随我去包厢先休息一下？”

刘柯故看了吴枢星一眼，接过毛巾，握着他的手展开了，一点点擦干净。先是手腕，再到掌心，指缝被温热的水意细细润过，直到指尖不禁瑟缩了一下。

再翻开毛巾干净的一面，从领子，到胸口，红酒和酱汁在西装下摆调出混合的酱污色，裤子上也有一小片惹眼的污渍。

吴枢星任他摆弄。

吴枢星说：“是我们自己引起的纷争，是我们给你造成麻烦了，不用重新准备的，还麻烦结算一下。”

经理说：“给顾客最好的用餐体验是我们的宗旨，您如果现在需要离开，我们赠送您一份二楼茶座的饮茶套餐，下次得空了可以去坐坐。”

毛巾被随意放在桌上。

吴枢星看了眼满桌狼藉，还是有些心烦意乱，最后叹了口气：“餐具的损失算到我这里吧。”

经理的感激更加真实了。

刘柯故重新将纸袋子摆到男人面前，眉一挑，道：“怜香惜玉哈？”

吴枢星没有否认，也算不上承认。他接过袋子看了一眼，确认了是自己的西装，封好袋口，认真地说：“谢谢。”

刘柯故拿着自己可可豆的袋子甩了个圈：“收到了，没我事了我就走了？”

手臂被握住。

“为表示感谢，我送你？”

刘柯故瞪了他一眼。

吴枢星呼吸一顿，生动的美貌在他脑子里溜达了无数个弯，飞快汇成一句话：“就当，家访。”

刘柯故顿时怀疑不是自己耳朵有病就是这人脑子有坑。家访是这种情况下能访的？

吴枢星话还顺起来了：“上次刘珂婷逃课私自出校这件事，表面上已经处理好了，实际还是会有后续的。尤其是，父母长期不在家、由其他亲戚或者他人照顾的孩子，会有一段维持时间较长的特别关注。”

“班主任已经打过电话了。”

“不止是打电话，和家长当面聊天、家庭居住环境和氛围评估等都是我们需要跟进的部分。”

刘柯故开始考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吴枢星借力轻推他一下，收手时整平了袖口和下摆：“去车上聊吗？”

“不是酒驾？”

“事实是，酒被倒出来没多久就洒掉了，我并没有喝酒。”

“那如你所愿，麻烦送我到四中附近的云和学府，谢谢。”

吴枢星的车就是辆最普通的代步小轿车，正儿八经的黑色，几年前的款，保养得不错，内饰皮革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坐着不熬人。

这个时间点，过了桥就不堵车了，吴枢星把车开得四平八稳，遇上加塞的车也不气，脾气是真的好。

“我们说回家访。”话题接上。

吴枢星注意控制着车速，分神道：“四中鼓励寄宿制和发展学生特长，这让我们在做入学调查的时候，就发现学生普遍属于以下环境：家庭父母较忙，和没有太严重的经济烦恼。由此，我们会比其它不寄宿的兄弟学校更加注重学生心理健康。”

他打了个补丁：“当然，每个学校都会把学生心理健康当重点，这点你不用担心。”

“啊。”刘柯故打了和哈欠。

吴枢星借着等红灯的间隙递了纸巾过去。

“像刘珂婷这一类的情况，父母长期不在家，家长会、开放日、校庆晚会这一类需要家长出席的活动，几乎都由父母以外的亲人参与，老师就需要倾斜更多的关注。这里的老师不光指班主任和生活老师，还包括了音体美这一类副科老师。”

刘柯故戳了戳吴枢星的大腿：“音乐老师哦？”

吴枢星目视前方，点了下头：“音体美老师由于上课内容相对轻松、没有严肃的期末考核，会比正科老师更容易与学生交朋友。”

他接着说：“我们倾听学生的烦恼，观察它，当它需要与家长沟通时，我们也要了解家长的想法。我们的目的不是给学生或家长增添烦恼，我们只是希望用最平和的方式解决它。我们甚至还有考核要求。”

“所以，你就是临时起意。”刘柯故道。

吴枢星低声笑着，声音温柔：“那你愿意帮我完成业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