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在云和学府的停车场停好，两人下车。吴枢星第一次进这个四中旁最昂贵的楼盘，莫名觉得，环境也就那样，和学校教职工的宿舍院差不多。

四中全称四季中学，由于原本的第四中学与其他学校资源整合了，现在这个名头就落到了它的头上。

作为最早一批从大市区搬迁出来的学校，它眼光独到，在山与河的交汇处划拉了一大片地盘，直接带动周边几个大楼盘。没过几年，市中心的老牌大学挨着不远建了新校区，地铁通了，商超直接起飞，俨然一片繁华景象。

云和学府便是跟着四中建起来的，主打的就是依山傍水和方便学生上学，刘柯故那时工作渐入佳境，正好手里有点流动资金，便大气的买了顶楼三层复式，他和妹妹刘珂婷一人一层，最顶的花园房奢侈地放了杂物。

刘柯故还在电梯上就开始打预防针：“家里有点乱，如果你要写什么评估报告就等下次收拾好了再来；只能看大厅，房间不行；别乱碰东西，尤其是女孩子的东西。”

吴枢星连连点头。

刘柯故按指纹开门。

门开了一指宽，推不动了。

“你等我一下。”刘柯故干脆关门，转向楼梯。

几分钟后，门后传出乒乒乓乓的杂乱声音，门终于能开了。刘柯故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让了位置出来，随意道：“请进，欢迎来到我家。”

吴枢星笑着进去了。

吴枢星的笑容僵住了。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快递，几乎没有地方下脚。尚未拆封的盒子随意摞在一起，堆出几分圣诞节礼物堆的氛围感，撕开了胶带的盒子，一部分整齐码在墙边，一部分躺倒在客厅正中央。

刘柯故背对客人，在临时开辟的道路上前进：“小心地滑啊，我不确定之前洒掉的珠子是不是都捡起来了。”

他嘴上说着要别人小心，自己走路却是不看的，或者说，他是踩着自己的节奏在走路，便不怎么在意脚下的东西了。

但他走起路来确实是好看的。

对比之下，吴枢星觉得束手束脚的自己像只笨拙的大鹅在扑棱。

好不容易走到沙发处，吴枢星还得注意不让自己陷进座位里。

“喝红茶还是绿茶？”刘柯故遮着半张脸，又打了个哈欠。回家给人的安心感，让忙碌半天的疲惫慢慢涌上来，在外支棱起来的壳子褪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懒洋洋的倦意。

吴枢星拉住了他：“不用麻烦了，是我没注意时间，我聊几句就走。”

“嗯嗯。”刘柯故含糊地应着，从茶几抽屉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

吴枢星接过一瓶水，拧开，递了回去。

刘柯故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接了，把另一瓶水给他，自己陷进沙发柔软蓬松的包裹里。又打了个哈欠。

角柜上放着香氛瓶，白茉莉的味道甜丝丝地浸透布艺沙发，的确像女孩子们会喜欢的风格。再细看一圈，被打开的快递盒并不全是装着衣服包包或者漂亮首饰品，更多的是各种手工艺材料，展示柜里见缝插针摆着的装饰品也不是常见的成品。

刘珂婷确实是一个被娇宠着，又有自己想法和行动力的年轻女生。

“对不起，今天晚上是我考虑不周，我需要向你道歉。”吴枢星的声音也低沉起来，“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影响了我，让我选择了不太恰当的时机完成不太合适的事情。我很抱歉。”

“没事，我也是有点想法，才同意你来的。”

“刘珂婷这件事，把她的班主任吓了一大跳，哪怕当晚学生就回了学校，认错态度也很好，路老师也几个晚上没睡好。”

吴枢星停顿一下，接着说：“你可能不太清楚，路老师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年轻女老师嘛，跟班上的孩子互称兄弟姐妹，她班上的气氛一直被别的班羡慕。突然一下，平常哪哪都不错的女生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她当时就急哭了。”

“今天白天路老师给你打了电话？那可能是事后，她就找到了我，约了我今天晚上的时间，希望我能详细告诉她那天发生的事情。她的确是担心刘珂婷的，我告诉她，如果有机会我会再跟你接触看看。”

“不过今天晚上是意外，路老师在放学的时候发烧了，送她去医院后，网上订的套餐超过了退订时间。之后发生的事情你大概都看到了吧，我当时确实是生气了。然后你出现了，我想，也许这是一个给我了解的机会。”

刘柯故垂着眼，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吴枢星喝了口水。

这时的沉默让人难熬。

刘柯故又打了个哈欠，动了动身体，侧坐时把腿缩到沙发上来。他的腿很细，又长，肌肉流畅的附着着，白净但不会给人女性化的白嫩感。

这是一双男性的好看的腿。吴枢星又喝了一大口水。

“吴老师，我很感谢你们对于刘珂婷的关心和照顾，但我确实不太紧张这件事。”刘柯故手支着头，声音因为困倦而有些含糊，“某种程度上，我不太担心刘珂婷跑出学校就不回来了。”

吴枢星看到了他脸上浅淡的笑意，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满地的快递盒。

“你看，这些珠串、花边，成堆的布料，又或者是流沙粉、钻石画，一件一件，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又等了不少时间才拿到手，她不是漫无目的的购买，她是有设计图的。”

“她兴起了想法，便会有美丽的东西被制作出来，她不愿意让半成品堆在桌上不动，她说这样会有负罪感。”

“所以你看，她还有这么多未完成的事业呢，她舍不得。”

他无所谓地笑道：“我认为刘珂婷一声不吭从学校里跑出来的行为不对，但我始终相信，她会努力处理好学习和学校生活的烦恼，回家拥抱美好的作品。我相信她作为设计师的心。”

“吴老师，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吴枢星想了想，问：“刘珂婷对父母常年不在家，是什么看法？”

刘柯故说：“应该没什么？我们父母感情挺好的，只是太向往农村生活了，刘珂婷刚初中的时候，他们把家搬到城郊，租了一块地种菜，女孩子觉得蚊虫又多水土不服，就一直跟我住市区。寒暑假和节假日回去玩，也没听她说不好或者父母不爱她之类的话。”

吴枢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又说，“介不介意我拍几张合照？”

刘柯故耳朵一动。

“我需要做证明材料呀，我是真的有考核要求的。”吴枢星苦笑。

“那你准备穿着这一身和我拍照？”刘柯故蹭地站起来，不等人开口先干脆利落地拒绝三连，“我不行，我不可，NONONO！”

吴枢星后知后觉想起了衣服上的酱汁红酒调色盘：“不穿外套、裤子用东西挡一下，应该拍不出来。”

刘柯故只要想到照片里面居然还有污渍就浑身刺挠，连连摇头：“不行就不行，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上楼，没一会儿举着防尘袋下来。宽大的防尘袋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挡住，抬高的细细手腕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有足够的力气将东西拿过来。

让人矛盾的是，那又确是男性的手，指骨修长，棱角分明，不乏力量。

吴枢星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双手在拨动琴弦时能爆发十足的力道，能控制细微的音符颤动，但看上去普普通通。手指间依稀残留着毛巾粗糙的磨砺感，还有印象深刻的指尖在指腹划过的微痒触感。

刘柯故已经将防尘袋取了下来，露出里面OVERSIZE的灰色大衣和搭配好的棕灰色长裤。

“这种大廓形外套你应该能穿，试试看？”

吴枢星回神，放在身上大致比了比，觉得穿进去还是没有问题，便问：“有哪里方便我换衣服吗？”

“都是男人，就在这里换就行。”刘柯故毫不在意。

吴枢星先把脏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看刘柯故没有恶意或者看笑话之类的表情，便干脆地将裤子脱了和外套放在一起，伸手去接棕灰色长裤。

低头，套上裤子，提起来时手被挡了一下。吴枢星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听到他骤然急促的呼吸声，手上用了点巧劲，把裤子穿好了。

这么一番折腾，打底的白衬衫不可避免地皱了，吴枢星掐着腰线，一点点调整着衬衫边缘。

刘柯故的视线不禁随着他的手指腰上溜了个圈。一点儿隐秘的兴奋在他心里冒了个泡，视线继续下滑，落回大腿上，手指顺着他腰线下探，直至伸入裤腰，眼睛却斜挑着钩过去：“这里不太服帖，你用了衬衫夹？”

吴枢星动作一顿，手指贴过去插入对方指弯中，轻轻勾了出来，声音低低地闷出一点儿笑意，只说：“谢谢。”

他看到了。衬衫夹。

白色的，细细的一圈弹力带，勒在大腿上，像女性的吊带袜圈，不过勾住的不是丝袜，是衬衫下摆。

一件平平无奇的衬衫瞬间引人遐想了。

衬衫终于服帖地拢入裤子中。

刘柯故一口喝掉了半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