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说，这钱，大概率是追不回来了。

黎晓希感觉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没有时间，上班工作要保持微笑。

这样麻木的日子让人窒息恐惧，现在就算她不吃不喝，不买卫生棉，开学的时候，她的钱也不够。

好心的真房租大爷看她可怜，免去她的押金，房租重新又交了四百块，水电什么的退房的时候再算。现在她的手里只剩下两千七百三十块，这两个月加起来还能赚两千两百块，一共就是四千九百三十。

光这两个月暑假吃饭的钱不说，她至少还差四百二十块。

不够，不够......

每天半夜回到那间破烂的出租房，黎晓希都要将所有的钱再数一遍。

开学之后立马要交四千五的学费、八百的住宿费、三十的舍费、二十的班费......

之前听店里面的客人说，可以不租房子，去和别人合租床位，可以抽时间去看看......

黎晓希开始了啃馒头的日子，并且计划晚上不睡，再缩减休息时间，再去找第四份兼职。

馒头在嘴巴里没有任何味道，一点也不甜，嚼得人的牙齿酸疼，甚至因为吃得太快，口干舌燥，馒头是苦涩的。

啃馒头啃到第三天的时候，黎晓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味觉，嘴巴里没有任何味道，独有水是甜的，店里面免费提供。

有的时候总会冒起一种奇怪的冲动，看到路边花坛里长得茂盛的花朵，都想摘回去炒一炒，尝尝它们的味道。

黎晓希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抬头，继续等红灯，想看看红灯还有多少秒结束。

这一看，她愣在原地，对面红灯后，人行横道上，站着是一个熟人，是黎硕。

黎晓希狠狠眨了眨眼，再三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视线中，绿灯亮了，他穿过斑马线，穿过人群，朝着她走了过来。

身穿休闲棕色风衣的男人身材挺拔，双眸灿若繁星，嘴角含笑，神态轻快随和，他比上一次寒假见面的时候更高了，更壮实更强大了，更成熟了。

脱离学校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一年，他身上了有社会成熟男人的味道，有对一切运筹帷幄的自信。

虽然黎晓希从来不知道他在外面工作的岗位年薪，但是以黎硕从小到大的优秀程度，以及目前一眼看过去的第一印象，黎晓希知道他肯定混得不差。

完全有成功人士的面貌了，反正肯定不是她现在这副落魄穷酸、被吸干了精气、灵魂出窍似的模样。

黎硕在她面前站定了，将头顶的伞往她这边偏了偏，为她遮住了烈阳。

他看着她这副惊呆了的样子，轻笑：“怎么？高兴傻了？”

这副称得上相当英俊的面容大概就是遗传年轻时候的黎国忠......

头顶的大黑伞为她提供了一小片遮阳隐蔽处，她一下子好受了许多，但是一想到黎国忠，她就会想起这个学期千里迢迢找到学校来找她的李娇，以及联想到李娇在日料店说的话。

黎硕居然支持那个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支持李娇和黎国忠在一起，还说什么真爱无价？

狗屁真爱无价。

黎晓希回过神，狠狠瞅了他一眼，寻着绿灯还剩下十多秒，准备略过他，抬脚就走。

“你去哪？”黎硕拽住了她的手臂。

黎晓希白了他一眼：“我去打工啊皇太子，松手，我要迟到了。”

黎硕不以为意：“陪我去吃饭。”他低下头打量她那张被晒得绯红的脸蛋，似乎很是好心情地将拽着她手臂的手向下滑，停顿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黎晓希挣扎无果，从小到大总是这样，黎硕要做的事情，从来就容不得别人说一个“不”字。

黎硕满眼亮晶晶地欣赏她无语的表情，挑眉，语调低缓：“好妹妹，你确定要在这和我这么拉拉扯扯？”

她眼看着绿灯跳成了红灯，周围各种打量的眼神投射过来，黎晓希不耐烦又无奈：“我真的不开玩笑，我要迟到了！”

“请假。”黎硕直起腰身，凉凉地警告一句。

黎晓希低头示意他握着她的手腕：“你拉着我，我怎么请假？”

黎硕垂眸，敛眸笑了，松开了她。

黎晓希最终还是上了黎硕的车，心下腹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看着实在不便宜。

黎硕弓腰给她寄上安全带，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不经觉得好笑。

一看她那双鬼机灵的眼，黎硕大概能猜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一边开车，一边抱怨起来：“你又拉黑我，我找你还废了好大劲。”

黎晓希装聋作哑。

他问：“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黎晓希偏头看窗外：“不好奇。”

黎硕倒没有生气，这次见面，她总觉得他很爱笑似的，心情很好的样子。虽然他从前也总是挂着一副假惺惺的笑，但笑和笑之间是不一样的。

他这么轻松的模样，黎晓希还以为他是来玩的，但后来在车上他又接了几个电话，一直到饭店上完了菜，他才放下手机。

黎晓希听到其中一通电话对面的人和他说什么合伙人，黎晓希不太懂，但是也清楚，黎硕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黎硕了，当年那个只会在黎国忠棍棒下哭泣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他自己变成了刽子手。

见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幽幽，黎硕放下电话，当着她的面关机，微微垂下脸敛眸，复才回看她，语气柔和地问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黎晓希摇头，收回目光看向满桌的菜品，这顿绝对是她上大学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比日料店豪华多了，这家餐厅看起来就很上档次，是她吃不起的价位，桌上的菜品五花八门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只是包间很封闭，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密闭的空间让黎晓希不舒服，心底的不舒服难受直接让她的注意力无法专注到饭菜上。

但是另一方面她实在太饿了，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黎硕没追问，而是招待她动筷。

黎晓希拿起筷子，闭眼大快朵颐。

黎硕见她吃得还算愉快，便从身后拿出了两个纸袋子，放到桌上，向她那边推过去：“送给你的。”

黎晓希啃鸭腿的动作愣住。

见她不肯有所动作，黎硕催促：“收下吧，回去再拆。”

头顶的灯光映照在他凹凸起伏的轮廓上，浓密的睫毛下，是闪闪的笑意，唇角的笑容一如多年前宠溺不变。

“迟来的生日礼物。”

他说：“十九岁生日快乐，希希。”

黎硕现在的忙碌肉眼可见，这顿饭说是要她陪他吃，实际上黎硕并没有动筷几口，全程都在目不转睛看着她。

黎晓希虽然一直低着头安静吃饭，但能感受到那股从未离开过的视线。

一顿饭结束，黎硕将她送回打工的饭店，就匆匆驾车离开。

是真的很忙，这样的一顿饭，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城市开车绕道过来挤出来的。

黎晓希站在饭店门口，看着那辆载着黎硕的车拐入了车道，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并没有着急进入打工的地方，放下手中的大黑伞，低下头拿起脚边的两个袋子，她打开浅浅打开里面的两个纸盒子查看。

大概看了一眼，一个盒子里是一个手机；另一个盒子里，是一张张红艳艳的毛爷爷。

黎晓希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这个时候天气热，气温高，周尾都没什么人来往。

她坐在长椅上，拆开了手机，比之前黎国忠买的那个还要贵，钟敏放假前那个星期刚刚央求着家里人买了。

她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黎晓希这辈子都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毛爷爷。

上了年纪的树木在夏日依旧繁盛，一阵风吹过，林荫悠然晃动。

黎晓希数了整整五遍，有一万零一百。

盖上盒子，黎晓希抬头看夏风，看树梢乱舞，看烈阳下，湛蓝的天空悬挂着几絮白云。

她原本只祈求再多赚四百二十块，只要多四百二十快，她就能在开学的时候交学费住宿费舍费和班费，或许可以再多四百块，她这两个月暑假兼职的伙食费也解决了。

她向上天所求，不过再多赚八百二十块。

可是现在她有了一万零一百。

是四百二十块的二十倍多，她可以租一套很好住的房子，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再也不用经过弄堂里漂着屎的马桶，可以买一套厨具，自己买菜做饭吃。

甚至不用打三份工，可以换一份不用那么着急的工作。

开学的时候，学费生活费和舍费班费都一次□□了还绰绰有余，还可以剩一半多给自己当生活费，这两个月，可以不用再啃馒头了。

树梢遮挡住了云絮向远方飘荡，方寸之间，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黎晓希居然感觉到自己出奇地平静，明明在早上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在为开学需要交的钱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