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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落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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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地暗,乌云翻墨。雨水顺着瓦片汇聚,从屋檐淌下。沈玥在御书房外站定,抖了抖衣裳沾着的水珠。

守在门外的太监弯下腰,神色有些许为难。他打量着沈玥的表情,语调委婉客气:“陛下吩咐说不要打扰,娘娘还是改日再来为好。”

沈玥望着紧闭的门扉,心想或许是自己多管闲事。皇帝身边多的是陪侍的人,饶是怕打雷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去。天空忽地落下一道闪电,雷声震天。

屋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陛下?”沈玥顾不得其他,连忙冲进屋内。

只见裴昀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地坐在书桌前。听见沈玥推门而入的动静,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睁开双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沙哑地开口问道:“何事?”

他的明显状态不对劲。

沈玥双眉微蹙,抿了抿唇。若是陛下理智尚存,第一句话应当是责问她贸然闯入御书房的事情才对。

她定了定神,随口扯了个理由:“嫔妾听见屋内有异动,担心陛下遇到刺客。”

“朕无事,你出去罢。”裴昀语调压抑,轻轻摆了摆手。

沈玥在原地踟蹰片刻,迟迟没有动作。她看着裴昀惨白的脸色,心想若是自己不知道陛下怕打雷也就罢了,现如今知道了便总是放心不下。

“你怎么还不走?”裴昀催促道,说完随手拿起桌上的书册,佯装忙于政务。

可惜书拿倒了。

沈玥盯着那本倒置的书,沉默了几秒。她咬了咬唇,压下微微扬起的嘴角,故意拖长语调道:“其实先前的那沓账册,嫔妾找出了一些问题。”

“你找出来了?”裴昀强撑起精神,攥紧的掌心搁在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泛白。他想要站起身,犹豫片刻后叹息一声:“罢了,今日有些不方便,我明日再跟你详谈。”

沈玥端详着他的神情,而后说道:“陛下看着面色不佳,是否需要叫太医?”

“不,不用!”裴昀的语气有些慌张。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欲盖弥彰般挺直身体,补充道,“朕向来如此,不必传唤太医。”

沈玥盯着裴昀苍白的面颊,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外的宫人。沈玥心中了然,他应该是不想被人看见这番模样。

堂堂一国之尊,若是因为打雷胆颤心惊,说出去怕是会颜面尽失。

沈玥转身望了望外头,作势要走向房门。她的手刚摸上门,雷声乍然响起。一阵狂风大作,烛火跳跃挣扎几下,熄灭后只剩几缕青烟。

屋内一片黑暗。

“等、等,别走!”裴昀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慌乱。他咳嗽了几声,故作镇定道:“把烛火点上再走吧。”

天昏地暗,光线微弱。沈玥缓缓走至烛台旁,天空忽然又降下一道闪电,随即贴着耳畔响起震天的雷声。这声音仿佛近在咫尺,连带着地面也跟着颤动。

只听“咔哒”一声,几乎是跟雷声同时响起。裴昀如同强弩般弹出,瞬间闪至沈玥的身后。沈玥感觉自己的衣裳朝下有股拉扯感,她低下头看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裴昀牢牢攥着沈玥的衣角,嘴唇抿成一条线。

“陛下莫不是怕黑?”沈玥盯着裴昀看了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许笑。”裴昀转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面容绷得严肃,耳后根却泛着薄红。

沈玥含着笑没作声,心中却明白了为何裴昀睡觉习惯点着灯。

她摸索了一阵,重新点燃烛火。

天色昏暗,火光摇曳。沈玥借着光线,看清裴昀的额头上凝成一层薄薄的细汗。她掏出手帕,递给裴昀。裴昀盯着她的手,没有动作。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回荡。良久,裴昀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沉默着接过手帕,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沈玥温热的掌心。

“你的手很暖和。”裴昀喃喃自语般说道。

沈玥摊开手掌,拉过裴昀的胳膊,将其塞入自己的袖口,捂得严严实实。

“小时候没钱买炭火,爹爹就这样给我娘亲取暖。”

裴昀微怔,乌黑的发丝因汗水贴着脸颊,发白的嘴唇有些茫然地张在半空。他眨巴了几下眼,愣愣地望着沈玥。

忽明忽暗的光线浮动,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

裴昀没再说话让她走,沈玥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暧昧不明的气氛。

屋外的电闪雷鸣变得缥缈悠远,原本在耳畔轰鸣的噪音逐渐淡去。裴昀清晰地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不知是来自对面,还是来自自己,亦或是两者皆有。

他感觉温度从指尖扩散开来,冷却凝固的血液加速流淌,呼吸也变得平缓。

这时理智逐渐回笼。

他都……干了些什么?裴昀总算回过神,将手从沈玥掌心抽出。身为皇帝,他应该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而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却尽数暴露在沈玥面前。

“你……”裴昀抬头看向沈玥,“把今日所见都忘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不。”沈玥看着眼前虚张声势的少年皇帝,心里莫名变得柔软。她缓缓说道:“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当做从未存在过。陛下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嫔妾自然不会说出去。”

“您现在不必在乎旁人的眼光,只管做自己便好。”

裴昀听着沈玥说完这段话,原本拧成一团的眉毛骤然松开。他怔怔地望着沈玥,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自言自语般重复道:“做自己……你叫朕做自己?”

“不,不能……百姓需要的是能励精图治、治国安邦的圣君,朝臣需要的是能主持大局、一碗水端平的皇帝,老妖婆需要的是顺从听话、可以操纵的傀儡。无论是谁,都不需要一个碰见打雷都怕得要死的废物皇帝!”裴昀的语调越说越激烈。

他猛地站起身来,双眼迸发出炙热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沈玥,一字一句朝外缓缓说道:

“朕是什么样的人根本就不重要,朕是什么样的皇帝才重要。”

“朕喜欢什么不重要,应该做什么才重要。”

“朕害怕什么不重要,隐藏好软肋才重要。”

裴昀每说一句,便朝沈玥迈向一步。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话,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他的脸贴着沈玥的脸,鼻尖快抵上沈玥的鼻尖,呼吸喷洒在脖颈。

他说:“因为朕是皇帝。”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裴昀的双眸里满是哀伤。

“可是皇帝也是人。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沈玥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说道,“时时刻刻都要维持他人眼里帝王模样,那该活得多累。”

裴昀一愣,忽而掩面发笑。他叹道:“是啊。”

“若非母妃的遗愿,朕才不想当这个皇帝。朕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睡到日上三竿,喝几壶小酒,再吃一盘糕点。而不是战战兢兢地待在宫内,警惕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暗剑与毒药。”

裴昀的手落在沈玥的肩头,他弯下腰,盯着沈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母妃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沈玥不由得屏住呼吸。

“父皇晚年昏聩,当时恰逢异族骚动。母妃说若我当了皇帝,好生做个明君,便可护国家太平。”

“朕努力做到了,可是她死了。”裴昀指着窗外缓缓说道,“死在这样一个雷雨天。”

“朕是皇子时,母妃死了。朕是太子时,伴读死了。因为朕喜欢吃甜食,他替朕吃了毒药。同父异母的兄弟勾心斗角,如今能尚存人世的寥寥无几。朕以为自己已经对死亡麻木了,可是……”裴昀突然止住了话头,他的目光虚浮地盯着半空,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他被李兰珠丢上战场的时候。

边疆的士兵在屯戍的营地待久了,便会对皇权感到漠然。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他们的脑袋悬在刀刃上,时常游走于生死之间,早就失了对权贵的敬畏。

在他们的眼里,裴昀这个养尊处优、尚无实权的小太子,仿佛是误入狼群的羔羊。裴昀站在营地驻扎的帐篷后面,沉默地听着他们充满蔑视的议论。

“小子,会射箭么?”宽大结实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裴昀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拍,险些站不稳身体。

裴昀转过身,眼前站着的正是负责此地的镇将。他是个身长肩宽、高大魁梧的汉子,骑马射箭皆是一把好手,接人待物豪迈大气。

裴昀看着他,点了点头。

“会用剑吗?”镇将又问。

裴昀再次点头。

“好。”镇将搓了一把胡子,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接刺向裴昀。

裴昀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紧急后退一步,却被身后扎帐篷的木桩绊倒,狠狠栽向地面。镇将的长剑贴着他的耳朵直插地面,刮起的剑风刺得他脸颊生疼。

“小子,你记住了。这里是战场,敌人不会预先给你提醒才动手。用剑也好,射箭也罢,能够打倒对方活下来,就是最好的办法。”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战鼓声响,回荡在灰寂的天空。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嘶吼,马蹄奔腾向前,兵刃相接。剑锋刺入血肉,裴昀拔出鲜红的铁刃,格挡住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活着回到京城。

他要活着去质问李兰珠,问她要擅权专政到什么时候,问她为何要把自己丢上战场,问自己的母妃究竟死于何因。

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天空下起瓢泼大雨。雨水砸湿发顶,模糊了视线。

裴昀忽然感到脖颈一紧,身后横出一道胳膊,死死地勒住他的喉咙。原来是先前被他砍倒的人,长剑虽被挑飞,但仍留有余力。

生死相博,赌的是性命。那人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裴昀死死按在地面。裴昀不断挣扎,手指在半空伸长,试图抓住不远处的武器。呼吸愈发困难,视野变得模糊。

“小子!”镇将的一声厉喝,将他的意识拉回。

对,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活下去。

裴昀在最后关头迸发一丝力量,他抓住那人的胳膊,张嘴狠狠咬了一口。吃痛的手臂下意识松开,裴昀趁机摆脱桎梏,捡起地上的长剑。一个利落的转身,长剑刺入对方的心脏。

尸体倒在血泊,双眼瞪着半空。

裴昀机械地举着剑,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雨水和血水混合交融,尸体横七竖八堆积在一块。不知过了多久,手脚已变得冰凉。

“我们胜了!”有人喊道。

颤抖的剑柄从掌心滑落,雷声回响在耳畔。终于结束了,裴昀心想。

他转过身,却看见镇将闭眼躺在担架上,血液染红雪白的布料。裴昀眼看着白布覆上他的头顶,遮挡住泛着皱纹的面容。竹竿搭成的担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裴昀漫无目的地走着,夜幕渐沉。他恍恍惚惚间抬起头,望着高而深远的墨色苍穹,仿佛看见无数白纸般的脸,在黑暗中漂浮着。

在那凄凉的月光下,他看到了镇将泛着皱纹的脸,母亲那满是温柔的脸,李兰珠那张挂着嘲笑的脸,父皇那迷离酣醉的脸,异母兄弟们那些充满敌意的脸。这一张张年老的、年轻的、美貌的、丑陋的脸上,都漾着一股若有所失的表情,直直地盯着他。

裴昀踉跄了一下,脚尖碰到了什么硬物,咕噜噜贴着地面滚动。他低头一看,竟是个头颅。

雷声,黑暗,尸体。

他只要闭上眼,就会回想起这些。

这便是战争。原来这就是李兰珠想让他看的东西。成为皇帝的代价,便是背负着无数人的尸骨,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上那至尊的宝座。

“陛下,陛下,别想了!”沈玥捂住他的耳朵,挡住回响的雷声。她的嘴唇贴着手背,声音通过振动传入裴昀的耳廓。

“什么也不要听,什么也不要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沈玥的声音。

她说:“陛下,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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