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气隐隐有回暖的趋势，石方泽穿着一件薄褂走进学校礼堂，距离元旦晚会还有四个小时开幕，他满意地提着茶杯逛来逛去。
稳健的脚步在看见某人时差点趔趄，他看着正一脸凶神恶煞压着高二年级三好学生的庄弄，怒吼出声：“庄弄，你干什么呢！”
庄弄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站直看过来，双手放到身后：“石老师好。”
“不好！”石方泽冷哼一声，双眸如鹰隼一般直直射向庄弄身后藏着的手：“你藏什么呢？”
庄弄神色无辜：“没什么。”
石方泽横眉冷竖：“我都看见了，我问你刚拿什么东西往高晓身上盖呢？欺负同学敢做不敢当是不是！拿出来。”
庄弄薄唇紧抿，看样子是在犹豫要不要照做，其实只要细看，就能看到他其实是在努力忍笑，并且很不成功，嘴角随时有上扬的风险。
高晓脸色也有点难看：“老师，我们真的只是闹着玩……”
他面如土色说出这句遮掩罪状一般的话，模样简直像极了一朵任人欺凌还要帮忙掩饰的小白花。
石方泽当即抖了抖眉毛：“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有什么矛盾也不能一昧隐忍，现在我在这，你用不着怵他，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你拿过来给我看看，我保证他没下次！”
高晓知道躲不过了，一向做惯了好学生的他不习惯忤逆老师，但他实在无颜把那东西拿出来，于是闭眼撇过头去，胳膊肘杵了杵庄弄。
庄弄正色摊手，无辜道：“石老师，真的只是闹着玩的，你看，就是头套啊，我们乐队演出要用的。”
石方泽定睛一看，那黑色的网状织物的确不是什么打闹用的凶器，年轻人要用的头套什么他也不懂，于是哼了一声，嘟囔了两句“没个正形”便走了。
他一走，庄弄嘴角的笑容重新挑起，他扯了扯手里的东西，哪是什么头套？分明是一双渔网袜！
高晓低喊：“你别扯那玩意儿了！我说了不可能穿的，不！可！能！”
“你之前不还挺喜欢的吗？我找人去买费不少力气呢，咱们乐队风格就是要够炸更鲜明，你别那么老古板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挺喜欢了，那是打赌输了好吗！” 高晓镜片下的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思议的说。
“你这次打赌不也输了么。”
高晓咬牙。
是的，这也许是与他好学生生涯中唯一背道而驰的一个坏习惯——高晓此人，十分热爱“打赌”这件事。无论是多么无聊的赌注，他都会忍不住说一句“要不要打个赌”，但他很鸡贼，一般情况下只有十成有九成的把握时他才会表面淡定，内心期待的贵开金口。
比如说到之前庄弄抢黑鸟乐队演唱会门票的事，开售那晚庄弄虽然没在线，但高晓可是搬着凳子在电脑前虔诚地抢了一个通宵的票。
但有时候“票运”也很看人，高晓整晚没合眼都没抢到哪怕一张票，他在听说李放撺掇给庄弄淘票的时候，更是心如死灰地下了赌。
“不可能，演唱会的票你绝对拿不到了，不信我们就打赌。”
他哪里能想到，这厮今天就拿着两张黑金的票在他面前甩了十个来回不止，高晓咬牙：“你到底是哪来的票？”
庄弄眨眨眼：“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你是时候履行赌注了吗？”
高晓闭眼，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团黑色的织物：“就不能换个赌注……”
他这辈子绝对不想再套上这玩意儿一次！那紧绷的束缚感，那粗糙劣质的触感，那被人盯住无处遁形的羞耻感……
庄弄笑着转了转手上的渔网袜，扔到他身上，“不行，演出前给我换上，不然下次可就没人陪你打赌了。”
他说完就走了，高晓伸出两根手指，颤颤地捏起那条丝袜，表情万分纠结。
庄弄打点完演出要用的设备和后台之后就没事做了，他一屁股坐到礼堂内的红色软椅里，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前面坐了几个要表演舞蹈的女生，长发梳起后脑勺光滑饱满，舞台妆亮闪闪的明艳动人，此刻几人正在头挨头小声聊着八卦。
察觉庄弄走来坐下，几人声音很明显的一顿，悄悄往后看了一眼。
庄弄穿了一件花案繁杂的黑色短袖，一个骷髅头的锁骨链束在修长的脖颈，锁骨处露出一小片洁白如玉的皮肤，额发垂在眼睫，手机的蓝光映的他五官稍显淡漠，那双漂亮的眸子似乎察觉到了几个女生的目光，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几个女孩当即神色微怔，似乎是察觉这样盯着人家不妥，何愿拉了一把同伴，转过身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只是，想起刚才那漫不经心地一眼，她还是觉得胸口处心跳有些微微发热。
男生的眼睛，怎么会那么漂亮……犹如被撒了一层金色的清浅河堤，波光粼粼，清澈透底，望向人时，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让人呼吸一滞。
她动作幅度很小的往后侧头，就看见方才还陷在座位里的庄弄忽然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向前看着什么。
庄弄本来是要走的。
前面的几个女生他刚才看了一眼，没有认识的，但几人回过头后，聊八卦的话题居然逐步跑偏，庄弄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
当事人还没走呢。
他低头看见孙语语给自己发了消息，设备都没问题，让他可以最后再来检查一遍。
庄弄发了个“好”的表情包。
——这条消息停留在一分钟前。
庄弄屁股纹丝不动的定在原地，他听到礼堂偏门传来一阵嘈杂，于是抬头望去，就看见十几个身穿白衣黑裤的师生依次走进来。
陈满年走在最后。
那件白衬衣就是标准普通的上衣而已，青春期的男生们身体尚处于发育阶段，身形单薄，撑不起来衬衣，于是穿着便多了几分自如的少年感，如同一颗颗雨后春笋。
但陈满年不一样，他身形颀长，肩宽腰窄，那件白衬衣套在他身上偏偏合身的要命，肩膀处的褶皱被撑开，衬出他原本就完美无匹的好身材，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低声尖叫。
庄弄目光愣愣地放在陈满年背影上，忽然觉得自己鼻尖一热，他动作迅速的仰头，身体栽回椅子，静静看着天花板。
不至于吧……
还好是真的不至于，庄弄内心惊险地摸了摸鼻子，没有红色液体流出，只是有点上火的趋势而已。
他又向那看去，陈满年似乎在低声和面前的老师交谈着什么，对身后灼灼逼人的目光毫无察觉，半晌，他神情有些抗拒的说了句什么，被面前的老师一口否决了。
女老师环视礼堂一周，最后把手指向了一群画着舞台妆的女生身上，回头对陈满年示意让他过去。晚上的演出事宜繁忙，陈满年的交涉似乎并不成功，脊背僵直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陈满年脸上看到这种为难的表情。
陈满年走到几个女生面前，沉默片刻，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这会儿……有空吗？”
几个女生一愣，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面前毕竟是她们老师，平时再怎么口嗨这会儿也不敢乱回话。
陈满年唇线抿成一条线，低声开口：“方便给我化个妆么？”
一众缩的像个鹌鹑似的女生：“啊？”
缩在座位里努力装鹌鹑的庄弄：“……啊？”
原来是化妆老师都忙着赶场，师生合唱化妆时陈满年一直把自己的化妆名额往前让给更为迫切的女老师，于是排到他自己时，人手就不够了，化妆师赶去了别的场次。
几个被他让了的女老师都很歉意，连声安慰道歉，陈满年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本来也觉得自己没必要非得化妆，奈何负责人坚决不同意。
因为陈满年是站在最前方的领唱。
……这事全依仗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指导老师刘伞。
总之，陈满年无法，只好来依言求助这些会画舞台妆的女生。
“方……方便。”
坐在最边上的女生反应过来，连声应下让他坐下，几人去翻找了一通，拿出来一个粉色的，鼓鼓囊囊的化妆包，看起来工具齐全，随时准备大显身手。
陈满年坐下闭眼，他思索半晌，有点想开口提醒她们别化太浓，但毕竟是有求于人，实在不好意思提要求，只得作罢。
额发被固定上去，露出锋利俊秀的五官，几个女生抿嘴偷笑，夸他：“陈老师底子好，都不用怎么化。”
陈满年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诚心说了句“谢谢”。随后便看到几个女孩脸上夸装的亮钻闪粉，他顿了顿，再次犹豫。
“哎呀，快闭眼，刚要上妆前乳呢。”
看起来到这为止还都是正常用量，陈满年抹了把脸，只觉得有些滑腻，可以忍受，随后抬眼便看见面前的女生挖出整整一掌心的粉底液。
“……”
这是什么致死量。
女生的手朝他脸伸过来，“哎呀，陈老师怎么又睁眼了，快闭眼睛。”
陈满年闭眼了，下一秒，便觉得无比冰凉厚重的粉底液在自己脸上被大力揉开拍开，甚至无法正常呼吸。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几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做好底妆，正要到下一步时，忽然有人喊住了她们：“高二四班《葛蓓莉娅：时间华尔兹》过来彩排站位！”
“啊？”几个女生看样子瞬间慌了，明显忘了这茬，看着陈满年小声说：“陈老师，要不我们回来继续化？”
陈满年睁眼，觉得也不无不可，正要点头，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声音，随后椅背往下一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小宝们可以搬个小凳子坐下来慢慢看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