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弄双臂搭在椅背上，脸上全是没有忍住的细碎笑意：“粉底太厚了，会结块吧？”
几个女生愣愣点头，她们上妆步骤用量都成条件反射了，这回看下来才发现是这么回事：“好像是诶，那怎么办。”
庄弄笑了笑：“你们去排练吧，这里交给我。”
陈满年闻言，有些不受控地回头：“你行么？”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同样是划了舞台妆的庄弄。但妆容明显把他的五官变得更加精致叛逆了，黑色的眼尾略微拉长，像是希腊神话里的乱人心智的小恶魔。
庄弄瞅他：“不信任我？”
……事实上现在他不信任庄弄也没辙了，感觉脸上厚重的粉底随时有结块的风险，他点了点头，看向那几名女生：“让他来吧。”
几人走了，庄弄从座位后面绕下来到陈满年面前，盯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满年也很无奈，他侧开脸难得有些尴尬：“你什么时候来的？”
庄弄挑眉，拨了拨陈满年的头发：“刚到。”
信他才有鬼。
陈满年下意识拂开他的手，两人随后动作一僵，事实上庄弄刚才也是下意识给他理了理落下来的一缕黑发，要不是陈满年打开他的手，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是，和刚才那群对陈满年上下其手的女生来说，他可是抱着不纯的心思来帮忙的。
他心尖微不可察的酸涩一瞬，下一秒，便无事发生般的笑了笑：“先给你把粉底卸掉？太重了。”
陈满年点头。
庄弄翻了翻化妆包，找到一包化妆棉和卸妆水，正倒匀了化妆水要往他脸上擦，忽然动作顿住，弯了弯手指。
察觉面前的人半晌没有动作，陈满年睁开眼睛看他：“怎么了？”
庄弄把化妆棉递给他：“要不你自己来吧，还没定妆，往脸上擦几下就行。”
陈满年依言接过，当毛巾似的在脸上擦了一通，觉得脸上湿湿滑滑的，但那种厚重的不适感总算没有了。
他扬脸看庄弄：“行么？”
“……行了。”庄弄又换了张新的化妆棉给他把卡的余粉轻轻蹭掉，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有点像在五金店门口那晚，陈满年拿着热毛巾给他蹭后颈……
他面色不动，动作流利的一步步给他定妆描眉，看上去像个冷酷无情的化妆机器。
陈满年低声说：“不用太浓。”
庄弄垂眸扑粉：“我知道。”
“……你怎么会化妆的？”
“舞台光打下来显得没气色，不化不行。”
“你手里的是什么？”
“眉刷……你别乱动。”庄弄按住他的脸，没有表情地说：“你想眉毛变成关公那样吗？”
“……”陈满年伸手挠了挠眉毛：“有点痒。”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庄弄败下阵来，把眉刷放回化妆包，换了根眉笔：“这个好点，我补下色，很快的。”
陈满年重新闭上眼睛。
他坐姿笔直，庄弄画眉化的细致，无意识地身体前倾，陈满年不着痕迹的往后仰着，直到后腰抵上椅背，退无可退。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任由庄弄在他眉毛上再三修饰，直到下一秒，陈满年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庄弄依旧保持着动作没变，神色认真，但他的脖颈处那条颈链上的金属骷髅头却垂下了，分毫不差的落在了陈满年双唇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静静贴在他的唇瓣上，只要微一张口，项链的挂饰就会落进……项链的主人也会被顺势拖下来。
他动作表情丝毫未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庄弄也逐渐松了紧绷的神经，画好眉后直起身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似乎靠的太近了。
庄弄收起眉笔，把化妆工具尽数归位，低声说：“好了。”
陈满年闻言睁开眼睛，庄弄收拾东西的同时悄悄回头看了眼陈满年……啧，陈满年那张锋利俊朗的脸，只稍微加上这么一点修饰，便帅的惨绝人寰。
他收拾东西的手都有些抖，站直后正大光明地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应该没问题了，你看看镜子。”
陈满年接过随意瞥了一眼，只要不是太浓就行，更让他在意的另有其人……
庄弄察觉他的视线：“有什么问题吗？”
陈满年摇头：“挺好的，谢谢。”
“陈老师总这么客气么。”庄弄把镜子也收起来放好，直起身子又发现陈满年盯着自己脖子看。
他摸了一把脖颈：“我这有什么东西吗？”
手指拨了拨颈链上的骷髅头，忽然发现本该冰凉的金属触感竟意外的有些温热，他有些奇怪的又摸了摸。
陈满年喉头上下滚了滚，转开目光，“没有。”
庄弄坐下在他旁边，从兜里摸了张纸出来，看样子是等会排练的曲目，不消片刻，那群舞蹈彩排完的女生就回来了，
几人没有注意到师生两人头朝两边神色各异，注意力全在陈满年脸上，低声说：“我的天陈老师怎么这么帅，和平时上课的样子好不一样啊。”
“可能平时上课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太严肃了吧，很有反差感诶。”
“我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觉得陈老师脸都点红？”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几人走到面前，何愿看了看说：“没想到庄弄化妆技术这么好。”
“嗯？”庄弄摆手说：“没有，陈老师本来也不用怎么化。”
何愿认真地说：“眉毛修的很提气色啊。”
庄弄化舞台妆最着重的地方就是眉毛那里，因为其他地方化重了容易有脂粉气，他没想到何愿注意到了，笑笑说：“谢谢。”
有个女生问：“同学，你的妆也是自己化的吧？”
“啊，我平时化习惯了。”
“唇彩是什么色号？很好看诶！”
“啊？”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放到了庄弄嘴唇上，陈满年也顺势看去，庄弄瞬间满脸通红。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嘴唇：“没有，我没涂唇彩。”
几个女生一愣，随后笑着开玩笑佯怒道：“羡慕嫉妒了，原来人家就是长的好。”
庄弄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地笑笑，忽然察觉身旁人的视线，他挑眉：“怎么了陈老师？你也觉得我长的好啊。”
几人瞬间发出一阵笑声，纷纷说“好自恋啊你”，何愿笑的温婉：“陈老师应该只关心你学习好不好。”
庄弄噎住，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陈老师，今天可是好日子，你不夸夸我也千万别现在提学习啊。”
他演技太过浮夸，几个女孩又被逗笑了，都觉得他说的是玩笑话。
陈满年反应也不大，只是眸光落在他脸上，转瞬便移开了目光。
庄弄当然知道陈满年不会当众这么陪他闹着玩，陈老师没过河拆桥的一脚给他踹到座位底下就不错了。
正巧，下一秒就来了人解围。
孙语语拿着手机走过来，视线率先落到了陈满年身上，“陈老师好。”
陈满年微微颔首。
女孩看了看陈满年今天与平时格外不同的装束和妆容，神色明显有些讶异，随即目光转向庄弄。
——你怎么敢的？
庄弄接收到她的信息，摸了摸鼻子。
——顺手帮忙。
孙语语无暇顾及了，朝他晃了晃手机，“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方圆百米内找你还得用扩音器啊。”
庄弄一愣，这才想起这茬，连忙往后看去，好在他的手机还在刚才的座位上静静躺着——他看见陈满年走进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见他够不到，何愿倾身帮他捡了起来放在他手心，庄弄笑着又对她说了句“谢了啊”。
何愿唇角扬起，随后就看着面前两人又陷入熟捻的交流，眸色微黯。
片刻，她扬起一个大方舒展的笑容，朝孙语语伸手道：“你们是高二一班的吧？我是四班的，我叫何愿。”
孙语语稍愣，下一刻便把手放上去笑了笑：“嗯，我叫孙语语。”
“我听说过。”何愿颔首笑道：“你平时很出名的。”
闻言，孙语语神色有些疑惑，“啊？”
何愿脸上的笑容挑不出半分瑕疵，柔声说道：“你一个女孩，和他们男生组乐队走得近，难免会出名些。”
“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她不说这茬倒也没什么，这话一出，像一个讯号，她身后的几个舞蹈生都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孙语语，时不时低声的说些什么。
孙语语再迟钝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把手抽了回来，细眉微蹙。
“只是流言，你自己别太往心里去就好。”
何愿的手滞在空中，也不太在意，缓缓收回手。
庄弄皱眉起身，在孙语语背后推了推：“走吧，快到我们排练了。”
“你们表演的是什么节目？”何愿在身后歪头问道。
庄弄没有回头，随意报了个歌名。
“是么。”何愿的目光放在庄弄推抵着的手上，柔声说：“这首歌我听过，很不错的，祝你们演出顺利。”
“你们也是。”
囫囵两句走心的对白，何愿和一众人重新落座刚才的位置，陈满年起身打算跟她们道谢。
虞思蜀纳闷说：“这首歌不像你喜欢听的风格啊，不对，你也不喜欢听歌吧。”
何愿坐的很直，垂眸随意扫了一眼微皱的裙角：“我没听过。”
“那你刚才怎么说……”
“很重要么？”
舞蹈服珍贵易皱，轻轻一拧便会留下一道显眼的褶皱，何愿用手仔细地捋平整，垂眸开口。
“比起那个，现在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你的舞蹈问题么，刚才排练时的节点你又踩错两个，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吧。”
女生脸色微变。
何愿笑道：“不要再错了。”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