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夕琉璃还不知道画廊被那两个家伙搅得鸡飞狗跳，她正在毕斯特的办公室待着，说得更准确点是罚站着。

毕斯特一摔提交上来的工作记录报告，办公桌发出一声闷响，她的狂躁难以抚平：“未按时回岗！违章操作设备！第一天出勤是需要有人手把手教你吗！”

夕琉璃低眉瞅了一眼桌上的报告，从字迹上她很容易就能认出那是朝玲珑写的。

显然，朝玲珑又一次发挥她“诚实”的良好品格，将夕琉璃一整天的行事如实详细地记录下来，整理成报告并上交给毕斯特。

记录内容不仅包括夕琉璃擅自离岗、抓捕小偷，还有她操作失误，导致她们二人被送去寒之舟种植场、遭遇灵异群的事。

毕斯特本就对夕琉璃不抱有好感，知道她这种鲁莽、笨手笨脚的行为后更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感觉喉咙都要干瘪冒火。

作为夕琉璃的监管者，朝玲珑本该要与夕琉璃一起挨批的。但她却借着自己画廊廊主的职位之便，交完报告就堂而皇之地溜走了，留下夕琉璃一人。

毕斯特的怒火无处发泄，也就劈头盖脸浇在夕琉璃的头上。

第一次被批可能会难受，但数量一多心态莫名其妙就发生了变化。夕琉璃已然学会风雨不动安如山，走神无意识地低头回答“我的错”“是是是”。

总而言之，毕斯特的批评她愣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进脑子里。

她不走心的态度把毕斯特气坏了，这如同火上浇油，棕熊大姐的脾气瞬间被点燃。

毕斯特的熊掌重重拍响桌面，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也被外人不合时宜地撞开，两处声响重叠在一起，震得夕琉璃猛一回神。

“夕、夕琉璃小姐，你的灵异在画廊内闹事……”跑过来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扶着门把手，大汗淋漓的模样平添一丝滑稽。

但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顶着背后毕斯特针扎般的目光，夕琉璃强作镇定，询问道：“谁在闹事？”

“两、两只都在，包括之前那位吉恩森。”工作人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哪怕是站在夕琉璃不远处，他都能感受到管理人似是要杀人的眼神。

恐怖压抑的氛围令他胆怯，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办公室久待着，恨不能报告完原地蒸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毕斯特冷笑一声，讥讽道：“这就是你找回来的灵异，干拆迁的？”

夕琉璃：“……”

你还别说，司佩司真的能干拆迁。

聊什么来什么，办公室门外长廊拐角处突地传来一阵骚乱，未见形先闻其声，正是夕琉璃的那两只灵异。

“来呀来呀，你抓不到我～”

“司佩司！你不要太过分！”

它们竟一路从科研实验区打闹到行政区域，简直是无法无天。

司佩司向来是有样学样，把夕琉璃的破习惯原原本本学进肚子里，眨眼就忘记夕琉璃先前嘱咐的话——说了等于白说。

正当夕琉璃要出门收拾它们一趟时，只听见长廊外两道清晰的脆响，像是在脑门上弹脑瓜崩，不轻不重。

司佩司和吉恩森那边立刻没了声响。

报信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他很容易就能看清是怎么回事。

他头一偏向远处眺望，当注意到来者面孔时，工作人员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即立直脊梁骨，敬重地行了一礼。

“向您问好，古典派管理人。”工作人员的语气饱含敬意。

紧接着，一道身影徐徐出现在毕斯特的办公室门口，动作带着慢条斯理的可靠。来人就是工作人员所说的古典派管理人——姚琮的导师。

他大概五十多岁了，脸庞因岁月沉淀雕刻出皱纹，两鬓与眉毛也挂上明显的银丝，双目带着自然的弧度，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温暖。

夕琉璃想：姚琮的导师不是病重在疗伤吗？什么时候也跑出来了？

他从容不迫地两手拎着司佩司和吉恩森，像是爱笑的爷爷拎着自家猫咪的后颈肉招摇过市。

司佩司和吉恩森双双抱头倒吸冷气，很明显它们刚才被这位老爷子爆栗收拾了一顿。

禅真站在办公室门口，很快就注意到未谋面的夕琉璃，平和问道：“小姑娘，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毫无疑问，他说的是他手中这两只灵异。

夕琉璃点点头，谨慎道：“是我的，很抱歉给你们惹麻烦了。”

禅真脸上没有一点发怒的迹象，他轻轻地松开吉恩森它们，它们也识相地跑回夕琉璃身边。

看着吉恩森逃窜的样子，禅真饶有兴趣道：“不麻烦，它们虽然妨碍公务，但听听灵异吵架还是蛮有意思的，画廊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偶尔胡作非为一下也好……”

夕琉璃意外一挑眉，感觉刷新了自己的认知。她之前听姚琮的介绍还以为古典派的管理人是个老实人卷王，现在看来倒像个有趣的老顽童。

毕斯特咳嗽几声，示意禅真他的话不合时宜，此刻夕琉璃违规，应该得到的是严格的惩罚，以避免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

然而禅真没有接收她暗示的电波，一摆手大度直白道：“毕斯特，何必跟一位新人较劲？我想相较于批评，她们更需要一些鼓励，特别是这位小姑娘。”

禅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带着老前辈的纵容，他看向夕琉璃：

“姚琮那孩子这几天老跟我提起你，说是自己见到了一位性格单纯的异迹临摹人，手里养着的灵异也很有意思，我听他唠叨了这么久也想过来看看——咳咳，自言自语惯了都忘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禅真，是古典派现任管理人，也是姚琮的临时监护人。

很高兴认识你小姑娘，我们廊内过去还未出现过能创造灵异的成员，你会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这也算是一种意外的礼物。若有时间可以来找我，我们也许能一同研究这未知的新领域。”

或许是因为听多了姚琮的话，禅真对夕琉璃颇为亲近，眼神慈善得像看自己的亲孙女。

他絮絮叨叨，没有一点领导人的架子，最后还低头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也喜欢吃零食、辣条的话也可以找我，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柜子里藏着一堆。”

夕琉璃听完讪讪一笑，你们画廊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岁数最大、德高望重的流派管理人居然像小孩子一样藏零食偷吃，真就是老顽童！

尽管禅真最后一句话压低了音量，但还是被听力敏锐的毕斯特捕捉到，她蹙蹙眉：“禅真前辈，为你的身体着想，我还是劝你快点改掉偷吃垃圾食品的坏习惯——否则，我就要让姚琮去你那儿强行‘清仓’了。”

禅真在画廊内声誉极高，连脾气最差、敢当面骂画廊主的毕斯特都发自内心尊敬他。

奈何他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反而因为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变得更加肆意妄为，通宵加班、吃辣吃冷、放弃治疗是件件不落，常常气得护士长把自己的护士帽给摔进垃圾桶。

老顽童的死脾气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禅真一听要收缴自己的零食，他马上看向白花花、没有外景的墙壁窗户，假装没听见含糊其辞道：“哎呀，外面的天气不错，真是个工作的好时节！我也该松松筋骨做点事，帮帮那些被扰乱工作的人，就先走了。”

工作人员见他眼色行事，匆匆为他带路，禅真淡定从容地溜走，消失在门口。

办公室又重新安静下来。

安静不过几秒钟，空荡荡的办公室门口探出禅真的一颗脑袋，他像是想起什么事突然折返回来，飞速补充道：“可别再吵架了，我先前在隔壁听都觉得伤和气，你们不妨好好坐下吃包辣条，没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呃就这样，你们聊。”

不等她们回答，禅真又“嗖”地一下收回脑袋，彻底溜远了。

夕琉璃：“……”

毕斯特：“……”

沉默的氛围中，毕斯特深深吸一口气，似是要将原先的怒火压下心底。

她做不到禅真的菩萨心肠，良久紧绷着一张脸，冷冷宣布道：“你给我去禁闭室反省一天。”

夕琉璃不意外。

禁闭室是专门为不守规则的罪犯准备的“临时监狱”，一般的画廊成员犯错都不会进去，是属于受役罪犯的“专属福利”。

“那我呢那我呢？”司佩司在旁边大呼小叫。

“你要么滚回她的画里，要么陪她一起在禁闭室里待着。”毕斯特恶狠狠道。

司佩司没有通过画廊的安全严格检测，所以不能像吉恩森一样在画廊独立工作，仍被视为夕琉璃的“附属灵异”。

可她天性爱自由，关禁闭无异于要她性命，司佩司当场提抗议：“我刚来画廊就关我，有没有天理了！”

毕斯特说：“正是因为犯了‘天理’才被关禁闭。”

司佩司闻言，扭头问夕琉璃：“妈咪，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夕琉璃：你也好意思问？

夕琉璃将前因后果告诉她，司佩司便露出满不在乎的面容：“多大点事儿，天塌下来也别想剥夺我的自由。”

毕斯特不由地嗤笑。

岂料司佩司从自己的万能包包里掏出一份材料，豪气地拍在毕斯特的办公桌上：“我没记错的话，画廊有过规定：‘若成员因侦查特级灵异而造成违纪行为，情节非严重者可取消违纪处罚’。”

司佩司递交的材料恰好就是她从其他人手里买来的有关无槃的行踪信息。绝对真实，不可能造假。

介于她附属于夕琉璃的关系来看，她的成果会归功于夕琉璃。

那么换而言之，夕琉璃可以说自己是因为调查特级灵异而在银砂城违纪，跑去了寒之舟，按理能免除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