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逃避向来都没什么用，她也不喜欢作出被动的选择。

“啊？你的微博？”她眨眨眼佯装淡定，露出一副没什么印象的表情，想引他多说几句，借此来判断有没有承认的必要。

自打梁以恒在接机的人流中一眼找到她，几日堆积的疲倦像是被施了魔法，瞬间灰飞烟灭。

上飞机的时候是下午，吃过飞机餐，他还没那么困，在长途飞机上，他通常做两件事，看书或者删照片，可这次行程匆忙，没记起来要带书，手机又是新的，没有照片可删。

于是买了WiFi，点开这两天来回刷的微博。

这几年大家都发朋友圈发Instagram，他使用微博的频率急剧减少，可好巧不巧，前两天和阿灵顿所有朋友失联的时候，为了找人点开了久违的微博，发现一堆系统通知里，藏了条她的赞。便摸进了她的主页，点了关注。

虽然她今年也没发什么内容，但是几年前的更新频率还挺高，他从她高中时发牢骚咒骂SAT考试倒扣分，逐条翻到前两年她在州立大学的舞会，兴奋得一路没睡，甚至还问空乘要了杯咖啡。

现下也全然不在意她是真忘了还是装的，反倒真诚地告诉她：“我再提醒你一下，你赞了我和王轩他们去盐湖城滑雪的照片。”

被他的耿直杀了个措手不及，她做作的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转而浮起一丝惊慌。

梁以恒却笑得讳莫如深。初见她时，被她抽烟时不羁的眼神所吸引，欣赏她在众人面前振振有词的气场，甚至她抬着下巴转动酒杯，都透露着若有若无的性感。

而唯独没见过她还有如今这幅有些局促的模样，顿时觉得别有一番趣味，藏在心底的某些情愫不经意间悄然涌动。

系统记录不会作假。万一他掏出微博，岂不是更尴尬？她不得不承认：“我可能手滑了。”

那天几乎没怎么睡，思路和行为一个比一个混沌，才让她关键时刻掉链子。

也来不及懊悔，见他还没说话，她灵光乍现，又把万能的刘梦曦搬了出来，“帮刘姐找老白的微博么。就看到了很多同学的。”

梁以恒暗自嘲笑她牵强的解释，缓缓说着：“这么说来，喜欢谁，就会去人肉谁的社交媒体吗？”

“这不是很正常么，想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她说完转头，见到满脸兴奋才惊觉，自己的计划全线崩盘就罢了，反倒被他套了话。

干脆闭上嘴，任由他怎么笑都装作没听到，只顾加快脚步带他走向停车场找车。平时一小时的presentation都不发憷，今天嘴不好用，就让它歇着去吧。

离开没多久，路还没来得及忘干净，找到停车的楼层，一路来回按着锁车开锁，顺利找到了她的“大白”，然后打开后备箱，示意他自己把箱子放进去，便坐进了驾驶位。

梁以恒却没去副驾，而是走到了她的车窗边，说：“我来开吧？晚高峰了，路况有点复杂。你在旁边休息，玩玩手机就好。”

陈微然心里不爽，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抢她的车开。

见她纹丝未动，他又开了口：“你不是说晚上和王轩他们一起吃？你来联系联系包子他们啊。我这微信除了你和王轩，谁也没加。王轩不一定回信息，一点也不靠谱。”

这理由倒是令她无法拒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撇撇嘴，顺理成章地下车让位。

给王轩发了信息打了电话，果然通通没有回音，她懒得等，便直接打给了包子。

包子接到电话满口的诧异，先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和谁在一起。

“我和梁老师在一起啊，怎么了吗？”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们今天没去找周清和？”

“已经接到了啊。”包子自言自语，“哦，是这么回事儿，今天中午王轩就问周哥，今天想去哪逛什么的，周哥说你们自己逛，然后我们又问晚饭怎么安排，他还是没个准信，说晚上再说，王轩就又去睡觉了。怎么，你们今天也没见到？”

“没啊，我今天起得早，自己去逛了博物馆。现代艺术馆和你们学校那个。然后就直接来机场了。”陈微然如实回答，“算了，先不管他。晚上要不要出去吃？”

“好啊。我家附近的日料怎么样？”包子思索着，“你要不先带梁老师来我家？之前说好他今晚住在我家的，先把东西放过来。我去叫王轩起床。”

陈微然答应后便挂了电话，指尖噼里啪啦敲击着屏幕，把目的地改到王轩家。

“这里好像还更近一些。”陈微然看到导航时间缩短，喃喃地道。

“刚刚你设置的哪里？”梁以恒问她。

“酒店啊。”她其实是随手点的，反正市区都是一个方向。

梁以恒却不这么认为，目视前方的眼神闪了闪，“你要带我去酒店？”

“没有！”她突然提高声音反驳，“你别瞎想啊，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想什么了？”已经驶离机场区，车子在高架上随着车流蠕动，梁以恒淡定地梳理着方向盘套上的绒毛。车流适时地停了下来，他刚好有机会转过头看她。

“没什么。”她也搓弄着衬衣领口的蝴蝶结，面无表情挤出了这句话。

他又抬眼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拥堵，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在生气吗？”

陈微然没回答，她也没搞清。

她清晰地认为，今天见到他时，那些不愉快悉数被抛之脑后了。但是现在话题不经意地回到这敏感的关系上，说不介意前两天的事情也是假的。

“那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她的视线正飘在窗外，太阳快落下了，晚霞金光闪闪，一道道狭长的云伸向远方，她却和他一起卡在原地。似乎又是宇宙的安排，让他有足够的空间来细细道来。

“那你说吧。”她的回答不冷不热。

“我先和你交待一下宋小雪。”梁以恒一开口，便让她十分震惊。

虽然这个名字总在自己脑中徘徊，徘徊久了就像一道鬼影，但事实上她并没有正面和他提过。她迅速排查着可能性，莫非是老白或者王轩说漏了？

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所以，你们还在联系吗？这次回去，见到了吗？”

只见他摇了摇头，否认得干脆利索，“没见。也早就没联系了。分开后就删除了联系方式，但是她是我中学同学，初一到高三都是。我们那里是小地方，附近重点学校就那一两所，实验班的同学保送上来，都是同一拨人，所以这两年偶尔在聚会上见到，但也没什么话好说。我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和她谈的，大二那年开学的时候分的。”

她静静关注着每个细节，没有打断。

“当时谈得理由很简单，那年暑假一直在补课，同学们每天下课一起吃饭，也就搞得比以前熟了不少。没有谁追谁，更像是关系越来越近就谈了，也搞不清什么是真的喜欢，只觉得聊得来，能一起学习就蛮好。再有就是，当时不知道被哪个同学知道了，告诉我了我妈，我妈非常生气，说会影响学习。其实高二一整年，我都是一边上学校的课，一边抽时间准备托福，我自认为哪边都兼顾得很好，我就要证明给她看，我不会被影响。”

陈微然听到这里，忽然笑出了声。梁老师到底是老师，解释个什么事情，会按照时间线，事无巨细地把前因后果详细理好。当然了，她听得也很顺畅。

其实不必多问，看他说话时的神态，面色毫无波澜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的所有怀疑便烟消云散了。

“我知道了。”她微笑着回应这些认真的解释。她以前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人会坦诚到在尚未确定关系时，就把前尘往事交待个遍。至少她完全做不到。

正感叹着这些，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忽然继续开口：“然姐，其实我个人不太赞同什么初恋都会成为白月光这类说法。”

“为什么？”她歪着头问，“影视文学作品里这种事情不少，现实中我也见到过。”

“如果一直念念不忘，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有遗憾而产生的执念吧？否则好几年见不到，生活毫无交集，靠什么来维系感情呢？人都会成长的，时间空间都在向前走，除非一直在身边分享彼此的生活，那样久而久之，才会产生依赖，导致在双方心里有特殊的位置吧？”

她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人，不是宋小雪，而是周清和。

所以刨去前天晚上酒精催化出的插曲，她与周清和的关系，一直是因为习惯与依赖，而产生的错觉吗？

梁以恒见她没说话，连忙谨慎地问她，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还说这都只是个人观点，没有什么绝对的，每个人的实际情况不同。自己其实恋爱经验就这一段，还没发生什么实质的，所以也是纸上谈兵罢了。

她却侧过头，一副似懂非懂，打断了他：“不会啊，我觉得你说得有点道理的。”

前面那辆车终于向前滑了，梁以恒送了刹车，见她又陷入了沉思，便问：“怎么了？想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