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瞟向窗边，窗框上贴了只花环，提前装点上圣诞气氛。

耳边是巴赫的大提琴曲，《G弦上的咏叹调》，她所熟悉的旋律。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人们三三两两带着欢声笑语走过，曲调里的几分凄凉被赶走，只剩松弛与悠扬。

然而如此放松的环境下，她也没能直抒胸臆，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或许她也尚未确定，真实的想法具体是什么。

可回过头时，不安从他的眸中飘过，她心软了几分，轻声说了句：“我还不能收。”

“为什么？”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急不躁，“不喜欢吗？试试看，size应该会合适。”

“不是的。”她又摇起了头，解释道，“这有些贵重了。我，不是还没想好的吗，以后再收也不迟。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size？”

事实上虽然家里大半个抽屉都是手镯，她唯独没买过黄金的，尤其是这种不加点缀的款式。

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这款式似乎很流行。

“早上你睡着，我偷偷用手量的。”

看来他早有准备。

话音落下，他擦了两下手，把手镯从盒中取出，拉过她的手腕，“快，戴上让我看看好不好看。”

她能拒绝他的感情，却没能拒绝他的用心。

果然正合适，并且与手上的红色四叶草配在一起似乎相得益彰。

“你喜欢就戴着。其实今天我还看中了另一款，等你哪天想好了，再把那只买给你。这不算破费。”

没想到随口说的理由被他当真了，她也只好再退一步：“那以后的事情再算，这次先不算，我等等转钱给你。”

“说什么呢。”周清和这下似乎真有些不悦，“然然，你是不是怕，我不会对你负责？虽然这几年，我......”

陈微然打断了他：“不是。是我现在胡乱答应你，才是对你不负责。”

周清和饶有兴致地笑笑，见她正低头欣赏着他选的镯子，并不想提些其他人来破坏气氛，将剩下半杯白葡萄酒一饮而尽。

“好。我等你对我负责。可别提上裤子不认人。”

“说什么呢你......”

酒足饭饱，周清和喊来服务员结账，她没和他抢，而是默默地打开银行app，盘算着每天的转账限额是两千刀，这手镯的钱，需要分三天转完。她怕忘了，还随手记在了备忘录里。

周清和提出在街上溜溜，可感恩节那晚的经历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任由他怎么劝，她都坚持要回酒店。

“拿回酒店，要不要再喝点？”周清和坐在副驾问她，“昨天的酒应该还有剩......算了，去酒廊喝？”

“不喝了吧。王轩昨天喝成那样，今天估计也悬。”不难猜出他话中的意思，但她选择绕开了，“哎，我们正好四个人哎，要不打麻将吧？你问问他。”

“什么？”周清和紧紧皱眉，但她正目视前方开着车，根本没看见。

“下午包子和我说，她买了副新牌，你快问问他，我直接改导航去他家。”

周清和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虽然十分不愿，还是照办了。

王轩非但没吃鸡胸肉，还叫了一桌子外卖，甚至他俩前脚刚到，Jason后脚就提着几瓶酒进了门。

陈微然坐在一边的餐椅上，看着面前几个人拆着酒的包装，上下打量王轩：“你不是吧？昨天不是才喝多了？”

“我的东北朋友说，前一天晚上喝多了头晕，今晚续上，再喝一波，就能清醒了。”王轩振振有词道。

“什么歪理？”包子靠在他肩上，翻了个白眼，“不对，你哪个东北朋友？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东北朋友？”

“老白啊。哦，你没见过，阿灵顿的，梁老师的同学。”王轩随口解释，注意力却全在陈微然手上的新手镯上。

他原本以为这俩人吃完饭杀过来，肯定是周清和表白又失败了，不然他们早就去过二人世界了，来他家捣什么乱？可他诧异的目光望向周清和，用嘴型问出“成啦？”的时候，周清和却摇了摇头。

他这下更奇怪了，以然姐的个性，不在一起怎么可能收礼物？

要不劝劝她赶紧选一个吧，这样下去万一两边都搞僵了，可怎么一起喝酒。

于是趁着酒过三巡，大家开始跟着他今天新买的音响蹦迪的时候，他见陈微然去了洗手间，便悄悄跟了上去。

陈微然洗完手出来，见王轩堵在门口看着她，便猜到他有话要说。

“然姐，用不用明天我去接梁老师？”

她闻言一脸茫然：“不用啊，说好了我去的。”

“不是。”王轩盯着她的手，“那这镯子？”

她立刻会意，摇摇头道：“没在一起。我正好没买过这系列，看着怪新鲜，就把钱转给他了。”

王轩心下了然，跑回包子身边，耳语一句：“还是站梁老师。”

今晚人不少，结束得早不了，可陈微然到底是连日来思虑过重外加今天醒得早，不过10点多，就说她困了。

“怎么回事？”周清和问她，“要来玩也是你，要早退也是你。”

“你可以多玩一会儿啊。”陈微然看出他刚喝到兴头上，“反正一屋子的人，那么多辆车，你和谁走都可以啊。”

“对啊周哥！”说话的是孙总，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一看就是又喝多了，“等会儿Jason送我，一起呗。”

周清和看了眼陈微然，她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似乎笑得更放心了，甚至直接对孙总开口：“那就把我室友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聚。”

“室友”二字，在周清和耳朵里格外刺耳。昨天还做着最亲密的事，今天又翻脸不认人？他本想和陈微然说，喝不下了大不了我帮你喝，等会儿开不了车我来开，现在碍于面子，统统憋回去了。

王轩在角落里目睹了这一切，又对包子说了句：“你看，我说了吧，周哥没戏。”

陈微然来了三次，对这地下车库也算熟了，声称自己能找到路，没让任何人送。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刚出电梯，就收到了梁以恒的微信。

是张图片，她点开一看，不禁惊了一下，是整整六盒咸蛋黄烧麦，摞成一摞，底下是个保温袋。

这么多？这要吃到什么时候？边走边顺手放大了图片，透明盒盖下是六只胖胖的烧麦，每只顶了粒胡萝卜，肚子里都塞满了糯米，歪七扭八地挤在黑色盒子里，与今天单调的两块牛排截然不同，满足感顿时油然而生。

“它们看起来真可爱。”她回复了梁以恒。

可哼着歌拉开车门的瞬间才发现不对劲，态度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刚准备撤回，却发现对方已经回复了。

“你喜欢就好。”

她便只好再回一句：“谢谢你和你的朋友。”

“我已经在请他吃饭了。你明晚和我吃就好。”

她发动了车子，回道：“明晚应该是和王轩他们一起吧。”

然后也没等到转速下降，空调还没变热，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泊车员把她的车开走，她才再看微信。

“明天见面再说。”

再说就再说，她没再理，打着哈欠上楼回房间睡觉了。

再睁眼看手机，居然还没到八点，上学的时候九点半起床都死去活来，放个假倒是把作息调好了。

简单洗漱后，见昨天空空如也的mini bar被服务员补齐了，便随手拿了瓶冰水，然后站在窗前四处眺望。

连日来的乌云终于散去，朝阳落在路边的残雪上，她猜想不出一天，它们便会渐渐消融。

既然起早了，就去楼下先吃个早餐，微信里躺着周清和发来的起床后和她联系，她也没太当回事，因为刷到朋友圈，Cloris又闪现到法国了，又发了艺术品九宫格照片。

她把方糖丢进咖啡杯，漫不经心搅了几下，虽说自己上个月才去了大都会，今天被勾起了兴趣，不如去逛逛博物馆。

芝加哥这两家，其实也有日子没去了，不知有没有什么新的展品。

周清和精通音乐，美术方面却一窍不通，就算他起了床，似乎也没必要叫他，于是发信息通知来一声，便上楼回房间化了妆，步行先前往开馆时间更早的当代艺术馆。

逛完第二家，时间比计划早了一小时，才刚三点多。她仍然决定立刻走回酒店取车。

因着还没到晚高峰，途中没有她想象的堵车，不过也不算提前到，在航站楼徘徊了一会儿，便收到梁以恒的信息，他落地了。

“好的，我已经到了。你出关后就能看到我。”

梁以恒几乎是一路小跑出来的。

她堵在出口，老远就看见那件黑色的Moncler羽绒服。

恍惚间记起来，这是上次被她夸过的那件，她再次感叹自己的眼光果真不错，混在风尘仆仆的人群里，他的身高本就显眼，这略带反光的材质，衬得他容光焕发。

可当他走近的时候，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梁以恒第一句便是：“想我了没有？”

再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心中千头万绪，一言不发地呆立着，梁以恒也不急，而是微笑望着她，直到她挤出一句“没有。”

“是吗？没有想我，我人才刚走，就跑来视奸微博？”他当面戳穿了她，“翻到我微博了还不加个好友。不过我关注你了，回去记得回关我。”

糟了，怎么暴露的？她死死捏着外套的下摆，恨不得立刻调头回去。